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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封祁沉默地听完她说的话,抿了抿唇,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垂下了眼睫,掩住眼底的情绪,不知道在权衡着一些什么。

    靳景见他这副模样儿也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给他思考的空间。

    最后的安排是扎西带着物资跟着他们一起去马卡鲁峰,桑珠因为身上伤势的原因暂时留在这里养伤,待伤好了再和自己的弟弟汇合。

    半个小时之后,全员出发。

    靳景开一辆车,副驾驶座上依然坐着司凛,后座坐着叶峣、封祁和顾蕴,和昨天来大本营的座位一模一样。

    扎西弟弟被安排到另外一辆车上,少年虽然为了哥哥的伤而伤心,但是有汽车坐他还是感到兴奋。

    因为坐汽车对于他来说是新奇的体验,比骑马要新奇多了。

    所以也暂时忘记了这一路上来的悲伤和惊险。

    封祁本来想代替靳景开车的,但是被靳景一口回绝,让他睡几个小时再过来和他说这件事情。

    越野车平稳地朝着马卡鲁峰行驶着,开车出来的时候,途经叶峣和顾蕴刚刚买东西的那家小店,顾蕴赫然记起自己忘记了拿买好的东西。

    “靳叔叔你停下车,我忘记拿东西了。”顾蕴突然说道。

    靳景什么都没有问,停了车让她下去拿。

    司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呵,你小子,嘴里这么嫌弃她,却明目张胆秀恩爱。”靳景的手点了点方向盘,不无讥讽地说道。

    “她是我妹妹,都说了很多遍了。”司凛语气平白无澜地说道,但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顾蕴消失的方向。

    “妹妹,骗谁呢?”靳景分明不相信,不过也没有逗他了,而是专心等待。

    歇了一会儿,顾蕴终于拿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上车之后扔给叶峣两包,其中一包是牦牛干和她买的压缩饼干等等,另外一包则是卫生巾,里面装了两小包。

    叶峣:“……”

    车上另外三个男人都看到了顾蕴拿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没办法那里没黑色塑料袋,只能这样提着回来了。

    “你是不是给错我了?”叶峣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她明明跟她说明理由了,说自己暂时用不上,怎么又给她了?

    “没有,就是特地买给你的。”顾蕴没有多说,将东西都给塞包里,示意靳景可以出发了。

    “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叶峣颇有些头痛地看着面前的卫生巾,她没有行李,连衣服和鞋子都是封祁给她准备的,这些敏感的东西她都不知道该塞哪里去。

    而且,从顾蕴提着一大袋卫生巾上车开始到现在,车里都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让人尴尬的味道。

    三个男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那种……类似要掩饰什么的沉默,让人微微窒息。

    “我猜你对我这么客气,肯定是因为钱的原因,”顾蕴不理会她,不过倒是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一同放她的包里,又拿了一条牦牛肉干往嘴里嚼,对封祁说道:“祁叔叔,所有东西盛惠65块吧。”

    “嗯?”封祁莫名被点名,才终于从卫生巾的梗里回过神来,先是瞥了叶峣一眼,看小丫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耳垂倒是红了一片,再而后才对上顾蕴的眼睛,“65块是吧,我给你现金可以吗?”

    “当然了。”顾蕴笑眯眯地说道,随即又请求道:“祁叔叔,话说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啊?”

    “顾蕴。”不等封祁回答,司凛略带不悦的声音插入。

    “什么啊,现在有信号,我加祁叔叔一下不行吗?”顾蕴看到司凛警告的眼神,耸了耸肩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

    封祁微微笑了笑,只觉得这是他们这些小年轻打情骂俏的把戏,顾蕴人不坏,甚至是说非常热心,从她带着善意接近叶峣便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问道:“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都可以。”顾蕴说着便打开了二维码,让封祁扫她。

    两人都加上微信之后,顾蕴斟酌着给封祁发过去一些什么,她瞥了坐在他们中间正在喂食云吞的叶峣,总觉得有必要对封祁说一说这件事情。

    虽然吧,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启齿。而且由她来说并不合适。

    可是以叶峣这种性格的,大概是自己撑死了也不会和别人说哪怕半句话的。

    如果是这样,她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顾顾顾】:[笑脸.jpg]祁叔叔好~

    封祁本来以为加了顾蕴微信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对方还主动找他聊天,还在隔了一个叶峣的情况下,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吗?

    【小字封】:你好,有事?

    【顾顾顾】:哈哈哈我感觉你好紧脏啊,没事儿啊,就是有关于小峣的事情要告诉你,你要听吗?[花花.jpg]

    【小字封】:小峣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封祁一听到“叶峣”这两个字眼就有些神经敏感,他实在是不忍心她再出什么事情了。

    【小字封】:今天我们去小店里买日用品,她只拿了压缩饼干和牦牛肉干,别的什么都没拿,我问她原因,她说已经没来好久了。祁叔叔,这意味着什么你懂的,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我们都能猜到。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跟你说,你再去发现的时候可能已经迟了。小峣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我佩服她,也心痛她,你是她叔叔,你一定要好好爱~护她哟~

    (PS:我冒着被哥哥吃醋的危险来提醒你哒,感谢什么哒就不需要啦,好好对小峣就好啦~

    顾蕴一下子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过来,封祁一字一句读入心里,看到叶峣的身体出现状况时,眼眶刺痛。

    青春期闭经,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丫头居然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看她的样子又好像压根不将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

    又或许,她从来没将自己当作一个女孩看待。

    如果发展得再严重一些的话,真如林沐之前所说的,会突然患上PTSD。

    PTSD的临床症状有许多,精神失常、陷入抑郁这只是其中的两个表现,更多的,他无法想象。

    与顾蕴道了一声谢之后,封祁收好了手机,还是忍不住侧头看向叶峣,看她拿着一条牦牛肉干正一点点地喂着云吞,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心里不知道怎地来了一股气。

    他叫她,“叶呆。”

    叶峣没反应,依然在和云吞互动。

    “叶呆呆。”封祁加重了语气,脸上面无表情地。

    靳景禁不住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叶峣这次终于反应过来,刚好喂完了一条,转头,那双小鹿眼大雾弥漫地,有一丝懵懂,语气也不确定,“祁叔叔,你刚刚在叫我?”

    “嗯。”封祁应道,“除了你,谁有你这样呆?”

    “……叫我是有什么事吗?”眼角余光瞥见顾蕴也收好了手机,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聊完了天,恢复平静。

    “过来。”封祁说着便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帕,“擦手。”

    “……哦。”叶峣没搞明白封祁是想干什么,只能接过他给的布帕开始擦手。

    布帕灰蓝色,通勤款,上面有檀香的味道,让人安神。

    似乎用这么被精心呵护的布帕去擦肮脏的手指是一种亵渎。

    叶峣忽而闪了闪神,像是触电般缩了缩自己的手指,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该要怎样面对封祁。

    回去之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是继续被转手让别的人收养她,做她的监护人,又还是任由她自身自灭了?

    封祁肯来找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保不准只是因为靖叔和姗姨的缘故,她只是被顺便捎带上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擦干净了没有?”封祁见她突然发呆,眼神落寞,及时阻断了她的思路,让她回神。

    “……擦干净了。”叶峣觉得封祁心情好像不太好,不太敢招惹他,但是布帕已经脏了,她又不好意思给回他。

    “我检查下。”说着也不管她是否同意,扣住她的手腕,扳过她的掌心查看,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处呈褐色,沾上了风干牦牛肉干的味道。

    “这叫擦干净了吗?”封祁看一眼,语气也不太好,“重擦。”

    叶峣:“……”

    车上其他3人:所以这是什么骚操作?

    好不容易将手擦干净了,叶峣如释重负,她全程都在封祁的监视下擦手,他有如实质的视线无法忽略。

    这样的情景又莫名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她不愿意用筷子吃饭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拿着筷子监督她,敢偷懒的话,他也不会打她,只会敲她的脑袋,让她长记性。

    现在,她还真害怕他又敲她脑袋。

    “布帕给我。”封祁见她还愣着,从她手里抽回布帕,重新放进口袋里。

    “……”叶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脏帕子进了他的口袋,上面还飘着牦牛肉干的香味,格格不入。

    这样一轮骚操作之后,封祁没有再“为难”她了,而是坐直了身体,两条大长腿委屈地放着,转头看向了外面的风景。

    靳景忽而觉得车里闷得慌,唯有放了一些歌来听,第一首放的居然是飞儿乐队的《月牙湾》,一首老歌,飞儿的高音飙起,听得顾蕴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靳叔叔你居然喜欢飞儿?”顾蕴简直难以置信,她觉得靳景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喜欢“军中一朵绿花”什么鬼一类的歌的吗?怎么画风突变啊。

    “不好意思,放错了一个频道。”

    靳景没有多作解释,转而又换了歌,这次是一首梵音,藏语吟唱的“绿度母静心咒”,歌声出来的那一瞬,好像让人的灵魂都颤了颤。

    叶峣深呼吸一口气,眼眶不知怎地有些红了,无意识跟着一起吟唱。

    她认得出靳景的这个版本是孤本,是十分难找到的,当初跟着养父母在藏北腹地上驰骋的时候,她的养父母就常常循环这首歌。

    因为,在藏北腹地上,看见因自然死亡的巨大野生牦牛、被来往汽车撞倒的野生动物、因为天灾而发生的**,还有的就是……让叶峣最难以承受的藏羚羊之殇。

    藏羚羊虽然已经被列为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是偷猎盗猎的行为依然存在。

    看到大片荒地上横七竖八地被随意抛弃的藏羚羊尸体,就连最小的羊他们都不放过。

    那一刻,叶峣的心在滴血。

    养父母都是心地善良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无力而悲伤,只能吟唱着绿度母静心咒送它们往生。

    在藏地这片高原上,发生的,或许是更多让人无奈的事情。

    车上的氛围赫然变得严肃和沉默,少女低缓空灵的歌声洗涤人的心灵,封祁在她的吟唱声终于放松了连日紧绷的神经,双目微阖,沉沉睡了过去。

    他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看到一滴泪滴在他的脸上,咸涩难当。

    “请问车上有毯子吗?”叶峣见封祁睡着了,停下了吟唱,问车里的人。

    “小顾,你拿给小叶。”靳景吩咐道,瞥了封祁一眼,然后又对叶峣说道:“小叶,还是你有本事,一下子就将你家叔叔哄睡着了,他之前可是倔强得像头牛,连轴转了不知道多久,让他去休息,偏要逞强。”

    说到这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那般,深叹一口气,“和老祁一个样,工作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不过老祁好像更惨一点儿,他找叶辞那个丫头已经差不多2年了,还是毫无进展,哎……”

    叶峣沉默地听着,想要问一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没必要问,问清楚又能怎么样?她自身难保,也是无能为力。

    顾蕴将毯子交到了叶峣手上,叶峣接了过来,轻声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封祁盖好。

    靳景提醒她一句,“车上颠簸,还是将你祁叔叔的脑袋固定一下会比较好。”这样睡起来也舒服点。

    “好。谢谢。”叶峣点头答谢,然后坐得离封祁更近了一点儿,让他的头直接靠在她的肩膀上。

    以往她在车上睡着了,养父母都是这样护住她的,再追溯前一点儿,封祁也是和养父母一样,同样的做法。

    所以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顾蕴有些羡慕地看着,还悄悄拿出手机来拍摄,看得司凛直皱眉头,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

    可顾蕴才不管他,没办法,谁让眼前的情景太过美好。

    窗外是连绵不断的雪山,眼前是低眉顺眼的少女,一条雪白的大狗,睡容安宁的男人,从她的角度,封祁的唇好像贴到了叶峣的脸上,因为身高差的干系,让她觉得封祁好像在偷亲她。

    而少女并不自知。

    要说他们真没什么那种感觉,她是不相信的,有时候旁观者清,她可是看得分明。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啊啊啊想一想都觉得禁欲而美好啊。

    叶峣这样性子的人,驯服了的话,肯定一心一意会对一个人好啊。

    顾蕴一个人在美滋滋地想着,靳景那边偶尔传来对讲机通话的声音。

    天穹高远,偶尔有鸟飞过,奋力高飞,可还是越不过雪山。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挟带着暴风,将随处可见的彩色经幡吹得猎猎高扬。

    靳景开了雨夹排雪,却是突然看见在空无一人的荒芜公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开近了去看,居然是一个挥舞着双臂浑身是血的男人在向他们招手。

    男人满脸是血,神色惊惶,映衬着雪景,拉扯出一种身陷绝境里独有的悲怆。

    叶峣视力极好,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表情微怔,在车上轻声说道:“祁叔叔,我好像认识这个人。”

    “你认识他?”封祁的眸光微微沉了下去,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心底莫名浮上一缕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晦涩又是戒备,百般滋味,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