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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瓶红酒引发的悲剧

    车行在路上。

未晞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斑斓的霓虹带着仓皇的姿态一闪而过。阮劭南摆弄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神色冷漠,与其他成功人士一般,忙碌且不近人情。

未晞看着他飞舞在键盘上的手指,骨节突出,可是修长有力,不可否认,这是一双善于翻云覆雨的手,比如:商海沉浮,股市风云;再比如:成千上万个家庭的身家利益,以及一个普通女孩一生的命运。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开进了城市繁华的最深处,装修奢华的精品店像谦卑的侍女静立在街道两侧。

男人收起电脑,转过脸望着身边的女孩,眼神专注。然而未晞只是望着窗外,没有交流的欲望,语言仿佛多余。

他却在这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指尖,未晞吓得一缩,男人看着她,轻笑一声,“不用怕成这样,我吃不了你。”

未晞转过脸,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看她,又回到自己的公事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把头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恐惧之外,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她很想仔细回忆一下这场灾难的起因,然而留下的却是只鳞片爪的记忆。

应该记得的,她有些落寞地想,不过一个星期之前的事。

仔细想想,那真的是很平常的一天……

“未晞,六号包厢。”动作麻利的酒保阿枫将一瓶轩尼诗放在吧台上,嘱咐道,“小心点,这酒贵着呢。”

未晞将酒放在银色托盘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她端着酒瓶穿过大厅,炫目的灯光,震耳的音乐,红男绿女穿梭游弋。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声色迷离,眼花缭乱。

“哎,未晞。”有人在叫她。

未晞回头一看,原来是美女DJ,COCO,穿着黑色紧身皮衣,戴着超大耳麦,站在DJ台上打着音乐,还不忘抽空对她挥挥手。

这丫头,一只手帅气地磨碟,另一只手合成半圆比画一个喝的动作,竟然两不耽误,真是厉害。

未晞明白,这是约她和如非下班后去喝一杯。

她摇摇头,手贴在脸侧。

COCO受不了似的甩甩手,意思是:下班就回家睡觉,你无不无聊?

未晞笑着耸耸肩,没办法,COCO跟如非可都是夜猫子,酒量又好得吓人。她们喝多了可以睡到下午三点也无人问津。她明儿一早可还要上课,顶着一对金鱼肿眼泡,外加宿醉欲裂的脑袋,那怎么行?

然后,未晞去送酒,COCO专心打碟。她在城里的DJ大赛中拿过冠军,一双巧手出神入化,打出的音乐更是感人至深,立刻让现场气氛燃到极点。

陆未晞托着银盘,万分小心地从舞动的人群之中穿过,发现这里每天都像过万圣节,地狱之门肆意大开,妖魔鬼怪倾巢而出,祸乱人间,生灵涂炭。

当她送完酒,拿着托盘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旁边七号包厢的门没有关紧,一首熟悉的老歌透过门缝钻进耳朵,微微沙哑的声音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红眼睛幽幽地看着这孤城,

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

全城为我花光狠劲,

浮华盛世做分手布景。

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

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

烟花会谢,

笙歌会停,

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很凄凉的歌词,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哀伤,只是不知道在城市汹涌的人潮中,有几个人能参悟得透。

走廊尽头就是演艺大厅,劲爆的英文舞曲沿着狭长的通道一路传过来,GrooveCoverage的歌声带着嗡嗡的回响,充满神秘的诱惑。

未晞经过走廊,正好遇见从楼上下来的如非。

她们两个都是这里的服务生。这家名为“绝色倾城”的综合娱乐中心,融合了酒吧、KTV、游戏厅和演艺大厅,装修考究,设施齐全,因为经常邀请国外的舞团来表演,故此而得名,是城内年轻人最喜欢的游乐场,也是有钱的公子哥经常光顾的休闲胜地。

未晞只是兼职,如非却已经在这里做了几年了。

如非手脚麻利,做事勤快,经理看她人机灵,人也够漂亮,最近刚刚把她调到楼上的VIP包厢,负责接待拿贵宾卡的VIP客人,薪水更高,当然,压力也更大一些。

用如非的话说,有钱人不是各个“为富不仁”,斯文和气的不在少数,可有些人是真的难相与。

未晞看到如非脸色潮红,想起她昨天就说自己有点感冒,关心地问:“怎么了?还是难受?”

如非手扶着墙壁,有气无力地说:“可不是?还有点发热,马上要去后面拿酒,连去休息室吃药的时间都没有。”

未晞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我帮你把酒送上去,你去休息室吃药。”

如非摇头,“不行,公司有规定,服务员不能随便换岗,尤其是负责VIP包厢的,被经理发现,我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没了。”

“我送进去就出来,你吃完药就回去,几分钟的事,经理发现不了。”

如非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调到楼上,要是出了纰漏,我又得调回去。”

未晞无奈,“你不吃药,头昏脑涨的,也做不好事,万一摔了东西,不是更糟?”

如非想想也是,就点头答应了。

未晞接过如非手里的单子,看了一眼,啧啧有声,“这个牌子的红酒,在外面一瓶要十几万,在咱们这儿要二十来万,有钱人……”

“可不是吗?门口还站了两个保镖,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如非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精神一点,又吩咐未晞,“你可小心点,别把酒摔了,不然把咱们俩卖了都赔不起。”

未晞笑了笑,“刚才阿枫给了我一瓶轩尼诗李察,我都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瓶就更不敢大意了。放心吧,我送进去就出来,不会有问题。”

如非去休息室吃感冒药,未晞取了酒,小心翼翼地托着,走到如非说的三号包厢,离着挺远就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包厢门口。

未晞只觉得新鲜,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有钱人不是没见过,可夸张成这样的,倒是头一次见到。

她推门进去,屋子里灯光有点暗,沙发上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显然都喝高了,女的在唱歌,男人在聊天,有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搂在一起,耳鬓厮磨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个女孩很漂亮,巴掌脸,尖下巴,短头发,有点像某个电影明星——未晞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女孩察觉到她的注视,不怎么满意地瞧着她。

未晞不敢唐突,马上垂下眼,把酒放在桌上,正想离开,却听到有人说:“打开。”

她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说话的是女孩身边的男伴,长得也不错,那双眼睛尤其漂亮,睫毛很长,斜睨着看人的时候就更漂亮,此刻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着未晞。

未晞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再次垂下眼,拿起开瓶器,又听到那人说:“怎么换人了?刚才不是你。”

未晞没敢搭腔,那人也没再理她,转过身跟身边的女伴说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未晞松了一口气,把酒打开,倒进醒酒器里,估算着时间,如非也快回来了,她心里忐忑,不敢多停留,拿着托盘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那人又说:“怎么跟做贼似的,还没收拾利索就走?”

未晞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指了指烟灰缸,未晞只得又折回去。

她认真忙着手上的事,没留意到四周,拿着烟灰缸一转身,没想到跟一张俊脸对了个正着,她吓得向后一退,差点撞到茶几上。

那人一把拉住她,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长得像老虎?”

屋子里立刻有人起哄,“凌少,别欺负小妹妹,看把人吓得,脸都白了。”

有人低声在笑,更多的人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未晞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汗都冒了出来。过去只听如非说过,楼上偶尔会有客人喝醉了撒欢,拉住服务生说些不着调的醉话。

她不知道如非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涨红了脸,忙不迭地想把自己的手从那人的爪子下抽回来。

没想到,那人不但不放手,反而贴过来,看着她的脸左右端详,油腔滑调地说:“让我想想,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未晞有点急了,那只抓着她的手掌心炙热,带着薄汗,她心里泛着硌硬,又不敢得罪他,只得放低声音说:“我们没见过,请你放手。”

《踏星》

那人却不放手,“不对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未晞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那人的女伴,那个漂亮姑娘却对男友的不当行为毫不在意,连瞧都不瞧这边一眼,跟旁边一位男士聊得火热。

未晞的脑子嗡嗡直响,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却受不来这份龌龊,用力一挣,那人却像故意耍她一样,突然松开手。

她用力过大,一下没找到平衡,踉跄了几步,撞到后面的茶几,只听哐啷一声,茶几上那个醒酒器在剧烈的振动中,摇晃了几下。接着,未晞眼睁睁地看着它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整个VIP包厢瞬间安静。

她怔怔地看向那个人,男人得逞的眼神在暗淡的灯光下明灭闪烁,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狼,瞬息之间,她只觉得天昏地暗。

满地鲜红的酒水,一对对峙的男女,满屋子红男绿女,一言不发地望着未晞,仿佛在掂量着她该如何收场。

如非走进包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吃惊地走过去,拉了拉未晞微微发抖的手,低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那人看见如非,又望向未晞,笑了笑,“我就说嘛,你不是这个包厢的服务生,她才是。”

未晞低头看着满地的酒水,又抬头看着那个人,实在不明白,就算她不是这个包厢的服务生,可她究竟哪里惹到了他,值得他这样陷害她?

如非一见情况不对,赔着笑脸跟那人解释:“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事离开了一会儿,让我这个同事代替一下……”

那人打断她,同样笑着说:“不用不好意思,你的同事砸了我们的酒,赔钱就行了。”

如非听完之后蒙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未晞。

未晞望着那个男人,眼眶发热,“是你拉着我的手不放,我才会撞到茶几。”

那人却似换了一个人,收起之前的嬉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说我拉住你,谁看到了?”

未晞转过脸,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求助的眼神扫过一圈,清一色的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却没有人愿意为她说句公道话。

看着那个人恶作剧一样的表情,未晞感到一阵窒息。

“陆小姐,请您试一试这双鞋,与您这条玫瑰红的吊带裙很配。”

女店员专业而甜美的声音,成功将未晞从记忆的深渊拉回残酷的现实。

她定了定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中的女孩也看着她,茫然的眼神被华丽的背景淹没,她只看到了一副美丽的皮囊,看不到自己。

阮劭南随手捻息香烟,站起身,示意店员拿来一串珍珠项链。珍珠莹润洁白,圣洁美丽,与裙子的华贵相得益彰。

他亲手为她戴在脖子上,掩饰那里的纤细和空荡,看着她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很漂亮。”

的确漂亮,超过六位数的行头,怎能不漂亮?

他不是多情的男人,却可以挥金如土,心血来潮将她打扮一番,如同施舍给乞丐的一块硬币。

这一刻,他站在她的身后,手贴着她脖子的动脉,仿佛在试探那里血液的温度。他的手很冷,神色之间也不见亲昵。

未晞在镜子里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得想起另一个男人,与阮劭南的淡漠不同,那个男人有一双无情却似有情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凌落川,雨落川下,挺漂亮的名字,容易让人想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是未晞却认为,这个人简直就是对“人如其名”最大的讽刺。

当然,除了他漂亮的皮相。

未晞不知道,那算不算她跟如非最倒霉的时候。

就在那天晚上,如非没说她什么,也没空说她什么,只是急得额头冒汗,她们都明白,服务生最怕遇到这样的状况,这个损失她们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