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21章 明亮房间里的烛火(2)


    最后,曾鲤是跟着妈妈的。

    一来是曾妈妈执意要女儿的抚养权,甚至可以不要房子。二来,她对于易说的是真话,曾妈妈放心不下女儿,嘴上那么说,还是会回来做饭给她吃。所以她从心底认为,也许跟着妈妈好一些吧。曾鲤到了高中之后,选择了住校,曾妈妈也未曾反对。终于,曾鲤离开了那个四合院,离开小县城,搬到几十公里外的市区的学校里去。

    曾妈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百货公司倒闭后,她上夜大学了财会,后来在一个小厂里做会计。她个子高挑皮肤又白,显得年轻,虽然对着曾爸爸脾气不好,但是在外面总是笑脸相迎。所以,离异后不到一年,又再婚了。对方叫邓刚,在市区银行里上班,条件不知道比曾爸爸好多少倍。邓刚是个很好的人,妻子去世了,没有儿女,所以很疼曾鲤。可是曾鲤从心理上,没法这么快接受他,不太爱和他说话,一直叫他邓叔叔。

    她和妈妈之间除了生活,几乎没有过交流其他,学校的事情只是偶尔回家提及几句,唯一可以说话的途径便是学校的同学们。

    而十五岁的曾鲤,整个身体都在迅速地发育着,胸脯渐渐突起,个子速度地往上串,嘴唇也变得丰润了起来。时不时有高年级的男生来搭讪,可是她除了对同班同室的女生嘻嘻哈哈以外,在陌生人面前特别拘谨小心,反而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

    每晚熄灯后的寝室,正是女孩子们谈论知心话的时候。

    大家的话题无非是班上谁和谁好像有一腿,谁肯定喜欢谁,又或者高三的某个男生如何如何得帅,篮球队排球队的那个谁又换了个女朋友。

    到了放寒假,曾奶奶让人带信说要孙女回去住几天。

    离婚后,曾爸爸因为曾鲤在最后关键时刻没有选择他,心存芥蒂。其实是他先不要她的抚养权,最后却反过来埋怨曾鲤不知孝道。而曾妈妈也禁止她和爸爸那边的人来往。于是,曾鲤半年里从未见过奶奶,在曾妈妈应允下曾鲤才得以再一次回到小县城里。

    吃团年饭的时候,又是那些人,只是曾爸爸不怎么搭理她,甚至没有留座,叫她坐旁边。奶奶身边早就被其他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挤满了,哪还有她的空隙。

    —学之后,曾鲤从同桌那里看到一本杂志,上面写着她初二暑假在《云上的日子》里看到的那句台词。

    ——如果我说我爱你又会怎样?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点燃了烛光。

    她甚至不记得那部电影究竟讲了什么样的故事,但是眼睛却在触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便想起了于易,想起了爱。

    曾鲤觉得她的心里有株小嫩芽破土而出了。

    这种念头一旦萌芽了之后,就开始疯长了起来。

    他比她身边任何一个同龄的男生都要出色、沉稳,也更懂她,懂得她的害怕,她的羞耻,她的惶恐。于易就如一束明媚阳光照亮她的一切。

    她暗恋着他。

    她期待着每次与他的见面。织女每年可以见她的爱人一次,而她何其幸运可以一年见到他两回。假期的时候,她会执着地去奶奶家住一些时间,于易没有来,她就去找他。可是找到他,她却不敢上前,只敢偷偷地远远地看着他,跟着他,不让他发现。

    若是于易来家里吃饭,无论别人怎么强调,她再也不肯称他小表叔。

    有了这个秘密之后,她觉得世界变得开阔了起来,她可以和同学交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可以谈论她的于易。

    她还是继续将邓刚叫做邓叔叔,可是已经不比以前那么生疏。他出差会给她带纪念品,还主动邀请她的同学到家里来做客,他不和曾妈妈当着她的面吵架,生气的时候也不砸碗砸东西。甚至,曾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会主动去学校参加家长会,还会笑着对班主任说:“我闺女多亏老师照看。”

    曾鲤开始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心里慢慢接受他。

    整整三年,她和于易相处的日子除开补习,不超过十天。可是,每回相见、每句对白、每次笑脸,她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用剩下的半年去回味。

    她何其卑微地爱慕着这个男孩,想让自己像一粒尘埃般依附着他,又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她努力地想要接近他,可是太难太难了。

    高三的那个寒假,父亲主动来城里找她,说是探望她,还给她买了很多东西,然后告诉她,他再婚了,新妈妈还怀了孩子。

    曾妈妈知道这事后,指着曾鲤的鼻子说:“要跟你生个弟弟了,你那个爸的意思是叫你别舔着脸去破坏他们家的新生活。”于是,曾鲤再也不被同意去奶奶家。那一个春节,她没有见到于易。后来才知道,其实于易也没有回老家,他快毕业了正在北京医院里实习,也许会继续念书。

    高考填报志愿时,她不求和他一个学校,只想去北京和他呼吸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可是,曾妈妈对她说,“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梦。现实点,能考个省城里的本科就不错了。”那天夜里,曾鲤在卫生间里洗澡,一边洗一边哭,她从修出声来,那声音被淋雨的水声掩盖过去。是的,她太笨了,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忽而有一天,曾鲤发现她把于易弄丢了。

    曾鲤去了A城念大学。年底,奶奶去世了。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连那半年的一次会面也没有了。

    再后来,好不容易遇见那个四表哥,他对曾鲤说:“你不知道吗?于易去美国念书了。”

    “美国哪里?”曾鲤紧紧地拽住他问道。

    四表哥想了想,“好像是宾什么利大学,名字挺长的。”

    她在书上找到那个城市,在地图上用手指帐量了下,那是地球的另一边,在最远最远的尽头。

    暑假里,伍颖为了爱离家出走这件事情震动了她。她佩服伍颖的勇气的同时,开始反思自己。

    无意间,她在图书馆读到了一篇——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到最后,她坐在图书馆的窗户下泪流满面,周围是同学和老师,还有人走来走去,可是她就这么坐着,第一次忽略周遭的目光,任由着眼泪流淌。

    回到寝室,她一个人在书桌前,给于易写了一封信。那信很长很长,将一位少女所有的思念和爱恋,所有的点滴和情绪全部化成了信上的文字,其中好几次她的眼泪滴下来将信纸上的笔迹晕染成模糊的一团,可是她依旧忍不住不哭,忍不住不写。落款的时候,她写的是Carol,那是于易知道的名字。

    信封没有写寄信人地址,只有一个收信人于易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这个模糊的地址。

    好像冥冥中,她在是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如果他收不到,那么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把信寄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抢了回来,看了又看,最后又忍不住拆开信封在最末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石沉大海。

    在临近过年的某天夜里,她的手机突然有个一串奇怪号码的来电,就在下一刻,她预感到什么,瞬时之间胸膛中的那颗心猛然跳动起来,然后按下接听键。

    “喂——”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哆嗦。

    “你是Carol吗?我是于易的室友。”一个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我是。”她红着眼眶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

    “于易因为家里有急事,已经回国了。”

    “我的信……”曾鲤尴尬了起来。他肯定看到她的信了,可是……

    “具体没法给你解释。我刚才也没联系上于易,如果你有急事找他的话,我可以给你电话。”对方说。

    “谢谢。”她急忙去找纸笔按他说的记下来。末了,她突然追问了一句,“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

    “艾景初。”他答道。

    那是曾鲤第一次知道艾景初。他的声音沉稳润泽有种独特的质感,又夹杂着清淡和疏离,却让她的世界突然被染上了色彩。

    宛若天籁,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