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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北城的初秋是最多雨的季节。

    傍晚红霞染红的天际,夜里便乌云密布。

    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就洒落人间。

    雨点在空中翻滚跳跃,落在屋檐和土地上,疯狂洗刷着这座看似繁华瑰丽的城市。

    没放过任何一个狭小的缝隙。

    细细密密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在上边化作一道道雨线,沿着玻璃滑落。

    地上积了一滩滩水渍。

    凌晨两点。

    江攸宁躺在床忽然睁开了眼睛。

    脚腕处泛着细密的疼痛,就和被针扎似的。

    天爷似乎总不凑巧。

    她白日里站了一天,正是脚腕疼的时候,偏又赶上了下雨。

    如今疼得她根本动不了。

    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白色的天花板上折射出细碎的彩色的光,尽管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怪陆离,但总有缝隙能让光照进来。

    和被捏碎了的星星。

    光点斑驳。

    江攸宁睁着眼睛,看似动也不动。

    其实藏匿在被子里的脚在拼命蜷缩。

    五根脚指头都无所适从。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势才能缓解疼痛。

    她也不敢动。

    怕吵醒沈岁和。

    晚大哭了一顿。

    沈岁和手足无措地在那儿站了很久。

    说:我带你去治病。

    ——别哭。

    ——所有的病都能治好。

    甚至,温声安慰她:“现在这样很好。”

    说得最多的话是:抱歉。

    睡前最后一句,不是晚安,是抱歉。

    江攸宁知道为难。

    甚至痛苦。

    可是,谁不痛苦

    她哭到哽咽失声。

    最后紧紧抱着沈岁和。

    她说:“抱抱我吧。”

    沈岁和抱着她,比以往都紧。

    的声音都跟着哑了,“抱歉。”

    江攸宁哭着说:“没事。”

    她想:抱抱我,我可能就会好了。

    爱一个人好像就是这样的。

    只要得到一点点好,就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坚持下去。

    她在暴雨中走了九十九步。

    只要得到他一个眼神首肯,她就可以忍着疼痛把最后一步走完。

    哪怕结是被推开。

    江攸宁瞪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没有任何睡意。

    身侧的人却睡得正熟。

    的呼吸声均匀又绵长。

    和幽暗的夜晚融为一体。

    江攸宁歪过头,看着的侧脸。

    沈岁和的睡相很好。

    晚向来不起夜,甚至一动不动。

    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依旧是。

    除非冷了,会出于本能自动寻找热源。

    长得确实很好看。

    初看是很惊艳的类型。

    但看了那么久,再好看的脸也有看腻的时候。

    江攸宁望着的侧颜,发呆。

    那张脸跟记忆中相差无几。

    但距离近了很多。

    她回忆着晚的场景。

    那会儿的沈岁和似乎是最温柔的。

    是能够和她记忆中重叠起来的。

    江攸宁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她侧过身子睡,这样会舒服一些。

    她闭上眼,酝酿睡意。

    雨滴仍旧拍击着窗沿。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诗:帘外雨潺潺。

    脑子里纷乱无序,没有中心。

    家里的花有了凋零的趋势,该买新的了。

    昨天花瓶打碎了一只,也该买新的。

    家里的盐和酱油都没了。

    楼下不知道是谁养的一只小白猫整天喵喵叫着。

    沈岁和送去干洗的衣服还没送回来。

    她那天好像去便利店什么都没买。

    一次北城下雨是什么时候?

    ……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江攸宁的眉也慢慢舒展。

    不知过了多久。

    天空忽地一声闷雷响。

    闪电的长光划过天际。

    轰隆。

    又是一声。

    由远及近。

    江攸宁倏地睁开眼。

    睡不着了。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晚的雨跟今天一样大。

    她一个人站在华政的公交站牌下,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周遭安静的可怕。

    就连买东西的小贩都收了摊。

    也就是那天。

    她身侧站了一个人。

    身姿挺拔,如同巍峨的山,声音温和,如同流淌的水。

    等11路,她等4路。

    有伞,她没有。

    明明是她先来等的4路,但11路最先来。

    她紧张了很久没敢去搭话。

    是他先问:“没带伞?”

    她颤着声音点头,“嗯。”

    将那把黑色的伞递给她。

    她在滂沱大雨中喊:“我怎么还伞?”

    朝后摆了摆手,“不用还了。”

    了11路公交车。

    细细密密的雨线从公交车的玻璃窗滑落,斑驳光影将这个世界笼罩起来,那一刻世界变得静止。

    连风都很温柔。

    她始终记得那道背影。

    也记得华政鹿港校区的公交站。

    更记得那个滂沱大雨的寂静的夜晚。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

    她好像忘了。

    但今晚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

    她在梦里好像又全都记起来了。

    那个寂静的夜晚,她的跳好像比平常要快很多。

    背影和寂寥的夜晚融在一起。

    世界是黑色的。

    发着光。

    是暗夜里的唯一光源。

    在她眼里。

    那一刻树静风止。

    全世界只剩他一个。

    江攸宁的思绪溃散了很久。

    良久之后,她才翻了个身坐起,平静地坐在床边。

    她动了动自己的脚,仍旧很疼。

    跟针扎似的。

    她手托着床边,借力站起来。

    没有开灯。

    凭借既定印象往外走,想去泡脚。

    刚搬进来的家,很多东西还没收拾好。

    格局也和以前的卧室不一样。

    江攸宁走了几步。

    砰。

    一股钻心的疼从膝盖处传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意识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膝盖。

    啪嗒。

    昏黄的灯光亮起。

    沈岁和支着胳膊,半眯着眼看向她,似是还没睡醒。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松散,低低沉沉的,“怎么了?”

    “不小心碰了一下。”江攸宁忍着疼说,“我去趟卫生间,没事的,睡吧。”

    沈岁和嗯了声。

    把房间里的灯也打开。

    明亮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当然也照亮了在床蜷缩着的。

    但只是一瞬,

    似是察觉到了外面的雨声,坐了起来,揉了揉眉,“脚又疼了?”

    江攸宁正拖着疼痛的跛脚往外走,听到他的话,头垂得更低,“嗯。”

    “回床坐着吧。”沈岁和说着起了身,穿上拖鞋往外走,“的泡脚桶和药在哪儿放着?”

    “储物间。”江攸宁站在原地没动。

    沈岁和走到她身侧。

    “坐着吧。”沈岁和的梦也醒了大半,“别弄得更严重了。”

    江攸宁仰起头看。

    顿了很久才说:“我想去阳台泡脚。”

    “外面下雨。”沈岁和说:“风很大。”

    “隔着窗户也行。”江攸宁说:“我想看看。”

    沈岁和也不知道她想看什么。

    只是她眼神坚定。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沈岁和叹了口气。

    江攸宁很少跟提要求。

    哪怕是脚疼的时候,她疼到鬓角冒汗,也仍旧很乖。

    她不喊疼,也不哭。

    就安静地坐着。

    如今她难得提要求,沈岁和也不会不满足。

    低头看了眼江攸宁的脚。

    已经肿起了馒头大的包。

    一片红紫,看去触目惊。

    打横将她抱起,摁开了楼道里的灯。

    昏黄的光让家变得温暖。

    沈岁和找了个舒服的椅子放在客厅。

    隔着干净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雨景。

    去储物间找泡脚桶。

    江攸宁坐在椅子发呆。

    沈岁和好像格外喜欢买高层。

    是顶层,这边亦是。

    这边的格局不如。

    是一百五十平的四室一厅。

    住进来半个月,江攸宁还没完全熟悉新环境。

    她似乎就这样,慢热到了极致。

    不仅跟人慢热,跟环境也是。

    外面的雨下得逐渐大了。

    夜灯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朦胧光影。

    这座城市的夜景也很好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望无际的昏黄。

    沈岁和的动作很快。

    帮江攸宁忙活完了一切。

    看着江攸宁把脚泡进了冒着氤氲雾气的热水里。

    “去睡觉吧。”江攸宁平静地说:“我一会儿好了就回去。”

    她现在的情绪和晚那会儿判若两人。

    没有了嘶吼,眼底也敛去了所有情绪。

    她只是很平静。

    犹如一口古井。

    哪怕扔进一颗大石头都不会起涟漪的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