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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明檀想想有些不自在,不过……医者父母心,把自己当他娘就是了。

    啊……不行不行!大周女子裸足男人不能看,男子裸胸……呃……女人也是不能乱看的吧。

    可是外伤不能拖,倒是化脓生疮岂不是更糟?

    但……但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去!事从权急,哪儿还管得了这么多?何况他一男人,难不成还像个大姑娘一样有贞洁一说?

    这么一想,明檀心一横,牙一咬,姑奶奶我豁出去了!明檀恶胆向边生,一双狼爪冲着予涵的衣领伸了过去。

    予涵大惊,立马拿手一挡,“你这是做什么?”

    明檀脸上愈发通红得像只蒸熟了的螃蟹壳,心里慌慌的,故意大声道:“替你看伤势,你说做什么?”

    被她这么一吼,予涵也愣了,竟任由她将自己的上衣脱下了一大半。

    予涵前胸刺眼地横贯一道九寸长的巨大刀伤,皮肉外翻,几可见骨,稍一动便鲜血直流。左侧肋骨一片淤青,怕是被棍棒一类武器击中所致,难怪会气血不通。其余多处更是箭矢刀枪伤痕叠加,深深浅浅,触目惊心,亏他伤得这么重还能忍着不吭声。明檀心里一下肃然起敬,他看着一副文气贵公子模样,但论男子气概,绝不逊顿英大哥那些北漠男儿。

    “看完了?”头顶上传来温和又带了点戏谑的声音。

    明檀毫未发觉,嗯了一声,又认真看过几个伤口,撂下一句“等一会儿”,便匆匆出去。

    刀刃所伤,皮破筋断,飞血不止者,松香净末七两,枯矾、生矾各一两五钱。

    想想他左肋的淤青,明檀索性又拿了红花与苏木等活血的药材。

    用水飞过白松香,明檀道:“可能会有些疼,千万不要忍着,痛忍伤血,尤其你内伤比较重。”

    看她那气势,予涵无奈点头,闲闲地摆出一副任由别人摆布的样子。

    快一点上药,他就能少受一点罪,明檀迅速将药末抹上予涵胸口肩背上各处伤痕。十指如飞,一如她在清灵居舞剑的流畅娴熟。

    只是再轻再稳,也有力不从心之时,当指尖触碰到那长长的伤口时,明檀明显听到一声微弱的吟,如同磁石磨过一般,激灵灵地从她的心脏蔓延到指尖,连骨头都快酥软掉了。

    明檀口干舌燥,心脏几乎跳出了喉咙。阿弥陀佛……这般要紧的关头,她忽然意识到予涵胸口完好的那部分肌肤坚实如玉,更兼常年习武的紧实。而自己的感觉也是一场清晰,额头上方就是予涵的徐徐的呼吸,凉一阵热一阵地吹拂着她额上的皮肤,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咕嘟……真是……真是秀色可餐啊……明檀眼睛不受控制地瞟着他,大脑血液空前充足,几乎要沸腾了。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医者父母心……不能监守自盗……

    明檀这厢碎碎叨叨的,予涵乐得看她手忙脚乱,神色百变,咬唇打抖咽口水,小麦色的脸上一片通红,煞是可爱。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利索上完后面的药,包好纱布。慌乱中手上劲儿一大,予涵禁不住抽了口冷气。

    “涵,疼吗?”她停了下来,小心又紧张问道。

    予涵一怔,眼中带了某种难以置信的惊喜。

    明檀一下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装傻笑道:“啊……抱歉抱歉,一时错口。”

    予涵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唇角泛着浅浅的笑,“你若喜欢,就这么叫吧。”

    别看他流了那么多血,手掌心依旧温热,而在明檀,几乎有些滚烫了,或许只是她自己的体温在不停地升高。

    心里象开遍了白色小花一般欢快,直到她发觉自己纱布几乎都缠在自己手上了,才回过神来继续替予涵包扎。

    “伤口不要见风,还有这个。”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生肌散。过两三天伤口结痂了,拿水化开敷上去。”

    他唇角的笑意一直那么闲适地绽放着,乌黑眼眸温润清亮,独映着明檀的身影,在硝烟四起的城中给人以心安的力量。而明檀却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因为……会被淹死在里面的。她放下药瓶后就匆匆离开了,跨过房门险些没被门槛绊上一跤。后面传来予涵清朗开怀的笑声,羞得明檀几欲撞墙,但同时忍不住暗暗欢喜。

    予涵……涵……

    正章十三年七月一日,平阳王世子予澈深入赫赫境内,向赫赫穆罕多可汗借兵。穆罕多可汗大妃周朝胧月长公主进言:“以赫赫大周秦晋之好,当戮力相协,兄弟同心,以防唇亡齿寒之祸。”穆罕多可汗因此借平阳王世子一万赫赫骑兵,从后方攻打巴特格叛党。

    七月四日,李佑行军行燕都会川府,吴扬德不得不调兵勤王。

    待到了七月七,雅州危急已经消解不少。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千万条。

    当宫里为皇上幼妹雪魄帝姬庆生时,明檀也在安城给自己过生辰。

    很巧。

    雪魄与明檀都是在七夕这样一个浪漫气氛的日子出生的。

    只不过一个是十七,另一个是十八。

    小芬一大早就欢欢喜喜地给明檀下了碗长寿面。

    这几日燕军一直没有动静儿,闻人总兵觉得他们仿佛一直在按兵不动,拖延时间。

    明檀虽也乐得猜测燕军的动向,但是今日是她的生辰,清闲一下也是情有可原嘛。

    一碗长寿面吃得她甚为满意,记得上一次是在清灵居过的,慧净师父把映雪剑送与她作生辰礼物。再上一次,是在高昌,一大盘手抓饭虽香,却也油腻得她要命,无奈主人家太热情了,只能忍着吃干净。

    安城哪怕是战乱中,姑娘们也不忘庆一庆七夕。香案上粗糙量少但用心做好的花果,衣襟前挂的小小绣香囊,街上浮动的乞巧果子的香味,都不难看出人们在恶劣条件下不曾消失的对生活的希望和热爱。

    少女们银铃一样的笑声甚至传进了驿站,小芬从行囊里拿出一面菱花镜和一条七八成新的玉兰色薄纱轻罗襦裙,自胸前一路逶迤而下,如流动的河水一样顺畅。

    明檀身形高挑挺拔,一穿上这样绵软飘逸的衣裙,更显出别样的窈窕风情。行动之间裙幅摆动,层层叠叠翩然欲下,隐隐露出一双绣花鞋,底子软软的,步步无声。

    明檀的头发一向乌黑浓密,小芬在梳子上沾了花水轻轻给她拢起罗氏髻,只梳起一半,突出了它的小巧玲珑。窗外小瓶里插着累累串串的花,明檀取来簪在发间,朵朵如凝雪绽放,散发着馨香悠远的气息。仅插一支白玉响铃簪,叮铃铃的声响宛如碎冰切雪一般清越动听,打在脸颊上又是玉石独有的冰凉圆润,余下的碎发用一条月白绸带束好。饱满的额上细心地描上三瓣梅,浅浅地舒展开,好像羞怯微笑的少女。

    “好久没着女装了,感觉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陌生了。”明檀看着镜子里的人儿,不知道是不是像予澈说的,南方养人,自己看着是比从前好看了一些。

    她又拉着小芬,“快,换身裙子。咱们看看安城姑娘是怎么过七夕的。”

    小芬仍是一身小厮装束,摇头娇笑,“姑娘自己去吧,奴婢在这儿给您把风,若一会儿有大人找您,奴婢也好给您圆上。”又拿了一条烟色水纹披纱,“好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既是生辰,姑娘可要玩得尽兴,莫被人看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