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真的舍得？”我垂下袖子，在内衬上一遍遍擦着手心的冷汗，提醒着自己，三哥不在身畔，我一定要冷静，再冷静，万万不能和掌握我生死命运的大光明宫和国巫女闹翻。

    父皇疲倦揉了揉额前越发清晰的纹路，低哑了嗓子：“阿墨……能祭给长生天这是好事，相信你也与父皇一样懂得善待西凉子民。”

    我僵了僵，寒意蓦地自肩背腾起：“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昨夜阿墨出宫和天象异变这只是巧合，而且父皇，宫里有那么多公主还有侍女，哪怕随便挑选个宗室女儿封作公主代为祭天。我是您亲生女儿，怎能将我祭天？难道就只因为阿墨出生时的预言吗？！”

    父皇似有些不太敢看我的眼睛，拂一拂袖子，转到窗边，答道：“宫里的确有不少公主，但惟独你是未嫁之女，只剩了你一个。天象显示也要西凉最宠爱的公主来祭天，所以不可妄想于他人来替代。”

    我？未嫁之女？不可替代？

    我想笑，实在笑不出。

    平生第一次，我开始认真思考除了吃喝玩闹外的国家大事，尽力想摆脱这莫名其妙加诸我身上的噩运：“这都是胡说八道！父皇，难道您宁可相信一介卑微巫女的胡言乱语，都不肯相信您的亲生女儿吗？阿墨虽从小顽劣不堪，但到底没伤过人性命，如果母妃还在，阿墨也不至于被这个老妖婆随意决定命运！”

    “九公主真是舌灿莲花！”真岚蓦然打断我：“只怕公主不知北魏已兵临城下，召集勤王之师，招募天下贤能。昨夜天狗食月已是大战之兆，难道公主之前口口声声为了西凉黎明百姓，竟只是随便一说吗？只要公主愿意祭天，西凉就能脱困，还请公主好生三思。”

    我盯着她重重脂粉掩盖下的急怒仓皇，不由愤怒冷笑：“国巫女大人，若有大战，西凉不勤加练兵补充粮草，反倒想着让公主祭天脱困，那是不是将来西凉一旦遇到生死存亡的关头，都要拿公主祭天作罢？若是公主不够了可怎么是好？”

    真岚不料我还敢顶她，又冲上前一步，眼底已经有了着火般的红光：“九公主，天象预兆怎能由你随意乱言，你身为西凉公主，享受了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如今不过叫你尽些本份，怎么就亏着你了？说上这许多的废话！”

    我手足发冷，紧紧攥着拳，克制着自己的紧张，面上却还能侃侃说着：“父皇是一国之君，太子出身皇家，享尽了作为一国储君的荣耀，为国尽力，也是他的本份！父皇万岁，如果太子哥哥将来真有天子之命，自然有祖上庇佑，逢凶化吉；如果他不能为国立功，还让西凉沦丧敌手，需要用自己的妹妹去换他未来的王国，将来又怎么称帝西凉，号令群臣？”

    国巫女听完勃然大怒：“太子年纪轻轻，为振西凉士气，不顾尊贵之躯即将亲身督战，你敢说他无天子之命？”

    我着实厌恶她这样的嘴脸，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该成为将我推入火坑的理由。她儿子的命富贵，我的命就活该卑贱么？

    “有没有天子之命，不是我说了算，而是长生天说了算。”我提醒着父皇：“太子哥哥资质平平，又曾被人打得丢盔弃甲，恐怕未必够格继承我们西凉江山！父皇春秋正盛，王子公主成群，日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王子诞生，还怕找不到更好的王子接替东宫之位么？”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九公主！”真岚叱喝，一巴掌向我扇来：“你不过是个祸国妖孽，竟敢口出妄言动摇储君之位，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忙着闪时，脸庞没被打着，额上却着了一下，生生的疼，又气又怒，猛地将她推了个趔趄，如不是她身后有宫女扶住，只怕已经摔着了。

    “够了！”父皇喝道，眼中也泛出恼意。

    我虽任性，倒也不是全然不懂得分寸，很清楚这些话的确不该说。若是日后太子平安回来，这母子俩不知会怎样记恨报复我。可眼前已经火烧火燎，我好端端一个西凉公主，居然被他们当作祭品供给长生天！

    我做梦都不曾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只怕连三哥也不曾想过罢？他从不曾教过我，遇到这些变故应该如何应对。

    凭着直觉，我只想立刻阻止这件事，再顾不得用什么样的手段。

    可父皇的一声呼喝，让我想到了十岁时承受的那顿鞭子。他不若三哥向来疼惜我，撒娇没用，撒泼也只会更激怒他。

    “父皇！”我狠狠盯了那老妖婆一眼，收了方才的泼辣，牵了他的袖子，一下子跪倒在他跟前，眼眶里已含了泪珠，哭道：“父皇，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母妃临终前将我交托给您，难道……难道父皇……就依着国巫女的主意，把我推进火坑？阿墨不想死，阿墨……不要死啊，父皇……”

    抱住他的腰，我哭得浑身颤抖，泪水簌簌地打在他的藏青袍袂上，一口一口父皇地叫着，只盼他能念起父女之情和母妃临终前的托付之言，打消那让我不寒而栗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