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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六章

    日厮混出的亲昵,颇显严厉。停了片刻,身后动静不减,波斯小王子真哭起来,呜呜哇哇抹眼泪。薛法曹皱皱眉,端出兄长架势唬道:“殿下,莫胡搅蛮缠。再哭闹便是讨打。”

    波斯小王子闻言止住哀声,跳起来,狠狠往薛法曹脚面上踩了两下,嚷嚷着“我要把你绑回波斯”。闹了一会儿,踩够了捶够了,丢下句“母妃失踪,法曹不肯管。本王失踪,法曹也别管!”说罢,噘着嘴消失在岸边的树林子里。

    不远处的刘户曹探头询问:“唉,闹完了否?闹完俺好挪回去。这里鱼少。”

    薛法曹没答话,往树林子那方向瞥一眼,那孩子跑得不慢。

    他捂住胸口,直挺挺向后仰去。

    “小薛!”户曹大声惊呼,扔了鱼竿跑过来。“唉呦俺的老天爷!小薛有心口痛的急症?醒醒,快醒醒!来人,人呢?赶紧搭把手,抬薛法曹回城。”

    薛思春睁开右眼,朝刘户曹眨了眨。

    刘户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敢情这是闹着玩没闹够呢?他伏在薛思春胸口,扯嗓子干嚎:“法曹啊,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怎就栽到这么个小河沟边儿上呦,法曹啊法曹!”

    他还没嚎完第二句,波斯小王子就从树林子里冲过来了:“往荫凉里拖,快!”

    任那孩子怎么拍脸掐人中,乱石滩上的薛思春全无反应。刘户曹在一旁添油加醋嚎道:“殿下失踪,吾等小官难逃一死。横竖是没命活下去了,晒死了事……法曹慢走,等等俺,咱们到阎罗殿吃馄饨去,拉上京兆尹掏荷包请客……”

    “本王没玩失踪!我、我只是到小树林采蘑菇。他那急症有救没?刘户曹别吓唬我。”波斯小王子忙摇他:“法曹你醒醒!”

    “不失踪了?”薛法曹悠悠吐出胸中憋的一口气。

    波斯小王子呆了半瞬,跑到后面狠命踩踢下去:“法曹诈我?”

    “痛!”薛法曹呲着牙蜷起腿,这次真踢痛了。

    “男子汉大丈夫,痛也得忍着!你不许我哭,我就不许你喊痛,哼!”小王子脖子一梗,大大咧咧迈了两步,正停在薛思春腰腿旁边。

    他叉着腰,抬起右脚,来了个金鸡独立式。

    薛思春躺在凹凸硌人的滚烫鹅卵石上,乜着眼,瞧见那孩子架势拿得甚雄伟,小乌靴泰山压顶一般照空对准了自家大腿根。

    “此处严禁踩踏……违者罚金千两。”薛思春把胳膊往脑后一垫,不躲不闪。

    刘户曹在旁边着急了,小王子是谁呀?杀人犯法都不偿命的,何况踩折踏断区区一名法曹之小公鸡乎?

    王子横,法曹平常挺随机应变的人,怎么也跟着横起来了?刘户曹赶紧劝架:“钓鱼吧,不然晚上没烤鱼吃了,白白糟蹋咱们头儿买的调料与好酒……殿下,子孙根踩不得呀,卑职恭请殿下移驾垂钓,您看这里的鱼多肥美!”

    “嗯哼哼哼!”小王子抿着嘴,鼻音迸出几声贼笑,越听越邪恶。

    脚往下落了几寸,那孩子得意洋洋,晃晃脚尖,拖长调子慢吞吞地威胁道:“钓鱼之前,让本王先挖条小泥鳅当鱼饵……法曹不介意先向本王进贡一条吧?”

    “小泥鳅么?嗯?”说时迟,那时快,地上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顺势拐腿扫崴了那孩子的金鸡独立式,一把拽进怀里揽着在乱石滩上滚出半丈远。

    波斯小王子尚在闭着眼挥胳膊踢腿乱抓挠,口中直呼“碰破头了!石头磕到本王膝盖了!法曹你冒犯番王,你你你、你自宫谢罪去吧!唉呦,这什么破石头啊,硌!”

    薛法曹撑起臂肘,瞧见他两颊红扑扑的。这孩子在长安住了些时日,脸色愈发滋润起来,中原比塞外养人啊。伸指为他揩去腮边的几粒细沙,薛思春笑道:“你才小泥鳅吧?要不要比一比?”

    边说边翻过身子,把他扳在自己身上,拽住腰里的玉版带子,扭头对刘户曹说:“户曹,寻条绳子来量量看,吾与殿下一较长短。”

    说完又扶了波斯小王子的腰,挠痒逗他道:“你才几岁?日日一碗rǔ酪,还是个nǎi娃娃呢,小腰板都软着,也敢叫阵本法曹?”

    那孩子被薛思春扶着,骑坐胯间,蓦地红了脸。

    他猛摇头:“不比不比。”浅棕碎发飞扬,柳叶圈儿都被他甩落了。

    刘户曹捡起柳叶圈戴在自己脑袋上,左右看看,往荫凉石头影里一缩,跟薛法曹说起荤话来。一个法曹一个户曹,一唱一和,波斯小王子脸比熟煮了的螃蟹还红,扭来扭去,偏偏薛法曹双手握着他的腰不放,掐腰戏谑他软绵绵没力道,当下要以身作则教导一番如何扎马步练小腰。

    刘户曹毕竟不如他们二人熟络,心中仍存了谨慎,不敢太过分。混说了几句,扬声笑道:“天气如此炎热,两位干脆脱干净跳水里玩去吧。又能戏水,又解暑,还能比比大泥鳅小泥鳅。”

    “会凫水么?小泥鳅殿下。”薛思春松开他的腰。

    “不会!你才是小泥鳅。本王乃大根君!”那孩子昂着头,哼了一声。

    “哦?我看你倒像个螃蟹君,又红又横,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来踹卑职。”薛思春捉住他的脚踝,时刻提防他一生气真踹到裆间。

    “本王恨不得一脚把你踹到波斯去!”那孩子龇牙露齿,咬得上下两排小白牙格格作响。

    “红螃蟹,随我钓鱼去。不然,待会儿烤鱼没你的份……”薛思春晒出了汗,起身把他拖到河边去。水汽随风迎面一激,登时凉爽许多。

    “法曹喜欢吃蟹否?”他往水中掷了片石头,打起几串水花。

    烈日炎炎,夏蝉伏在岸边老树上,“知了,知了”叫着。

    *

    葵屋冷似寒冬。

    小九账房跪在屋主门外,耷拉着脑袋,一遍又一遍解释自己并没有造假账。

    “实属冤枉!小九兢兢业业记账誊账,从未漏过半厘税钱。”他就纳闷了,官府来人收什么税他给葵屋jiāo什么税,怎会被京兆府的户曹查出账目有误?不但调走一摞子账簿,连葵屋也开不成张做不了生意,一晚上好几十两银子的进项生生飞到爪哇国去,这损失很大!

    他身后全都是同样垂头丧气的侍女与护院。只有三人暗自开心:杏子、叮当、昆仑奴。

    叮当探出绣鞋,悄悄碰了碰昆仑奴的脚后跟,警告他别笑得那么傻。昆仑奴绷着脸严肃了一会儿,憋不住,又低头偷着乐起来。

    杏子只觉卸去了重担,浑身轻松。葵屋被勒令停业查帐,她总算能喘一口气,不用费尽心思去琢磨每天该如何轰走或者yào倒那些讨厌的客人。

    可是葵屋上下百十张口要吃要喝,米价一天比一天贵,若早早解封还好,损些红利而已。若拖上半年……屋主定然不肯白养闲人,恐怕大伙儿又要流离失所了。

    比起流离失所,被迫辗转于暗巷之中偷摸挣钱更凄惨。说不准,屋主会卖掉大半侍女……

    杏子心里打了个寒噤,再看四周的姐妹,人人自危。

    “啊!”屋中传出几声脆响和尖叫。外面的人们愈发诺诺,这是屋主在拿小婢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