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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守岁(一)

    阮氏的温柔大度,叫宝龄心里又是柔软又是难过,更是喜欢这位娘亲。

    只是,宝龄倒有些替阮氏担心,阮氏一再的退让,会不会叫人骑到头上去?阮氏身子已是不好,若有一天,白氏真的生了个儿子……宝龄暗叹一声,无论如何,她会好好孝敬阮氏,不让阮氏受到伤害。从阮氏为了她刺了那玉面虎一刀起,她便在心里这么想。当然,还有宝婳。这一世,她有爹娘、妹妹三个血浓于水的亲人,比起前世破碎的家庭,不知好了多少倍,所以她更为珍惜。

    宝龄回过神,见宝婳一动不动地站着,便弯下身,牵住她的手,刚想招呼筱桂仙一起去屋子里坐坐,便见招娣一脚跨进花厅道:“大小姐,阮四公子回来了,听说是积雪封了道,车子开到一半又抛了锚,南京是来不及赶去了,老爷便叫他在咱们家过年。”

    宝龄一怔,宝婳已飞快地松开她的手跑出去,她一惊:“宝婳,等等!”跨出门槛便见漫天白雪下,宝婳正与阮素臣相对而立,阮素臣浅浅笑着,仿佛天地间的秀丽与高旷同时汇集于一身,而宝婳,明眸红唇,笑容嫣然,像一株空灵的白玉兰。

    筱桂仙在旁道:“好一对璧人,宝龄,你居然有个这么美的妹妹。”

    宝龄笑一笑,虽然那日宝婳难得一笑,已叫她心中吃惊,但在她眼里,宝婳依旧不过是个孩子,可今日宝婳蛾眉淡扫,居然是出尘的美。特别是当看着阮素臣的时候,那眸中流动的万种情意、千般美丽,怕是任谁都会动容。岂是那个骄奢跋扈的顾大小姐可比?

    有一种女子,美的明朗艳丽、成熟优雅,叫人如沐春风,如筱桂仙。还有一种女子,美得楚楚可怜、不食人间烟火,叫人由怜生爱,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去。譬如,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武林外传里的白飞飞。

    宝婳,便属于后者。

    宝龄望了一会,见宝婳不知说了什么,阮素臣忽地侧过脸来,看到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凝在那里,表情模糊不清。宝龄连忙扭头朝筱桂仙道:“桂仙姐,咱们走吧。”

    筱桂仙看了看阮素臣,又转而看住宝龄,心中似是想起什么,莞尔一笑,拉着宝龄的手便走过去,朝阮素臣与宝婳道:“我们也来看烟火。”又朝阮素臣道,“久闻暮晓书院阮四公子大名,我叫筱桂仙。”

    宝龄有些尴尬,今日是大年夜,阮素臣又难得留宿,她本想避开、不打搅这对小情侣,却没想到筱桂仙竟将她拉了过去,她见阮素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驻了一秒,随即淡淡地朝筱桂仙笑道:“筱姑娘昔日以一曲《游园惊梦》闻名,几年前魏老板去南京摆场,家母亦是座上客。”

    筱桂仙笑了:“我想起来了,原来大帅府的三夫人便是公子的母亲。”

    阮素臣笑笑:“家母曾对我说,若于苏州遇到姑娘,定要再邀姑娘去府上唱上一曲。”

    “可惜魏家班已解散了。”筱桂仙叹息一声,随即搂住宝龄,“不过,若日后宝龄去南京做客,我倒可以陪着一道去。”

    原来阮素臣的生母在阮大帅的妻妾中排行第三。宝龄正听他们说着,却没想到扯到自己头上来,见阮素臣凝视自己,她略微一愣,笑道“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话虽这么说着,其实她却觉得这事不太会发生。要说机会,或许宝婳还多些。若是宝婳与阮素臣两情相悦,又没她这个“第三者”从中作梗,说不定等到及笄之后,便会做了南京媳妇。

    宝龄正想着,只听筱桂仙道:“咱们别光站着了,这雪又是越下越大了,不如去宝龄的院子里吧?反正那儿也能看见烟火。”又朝宝龄眨了眨眼,“宝龄,管事叫我子夜之前必须回去,否则就落了门锁,还有几个时辰,你预备怎么招待我?”

    宝龄微微一笑:“当然得好好招待你了,我先去叫招娣准备些酒菜可好?刚才你光唱曲了,也没吃什么东西,回去肚子准会饿。”顿了顿,朝阮素臣道,“一道来吧。娘吩咐过我照顾宝婳。”

    阮素臣眉心微微一动,淡淡地道:“也好。”

    宝龄回到拂晓园,叫招娣去厨房准备些酒菜,小圆桌摆在窗边,既可赏雪又可看烟火,一举两得。宝龄与筱桂仙坐一侧,阮素臣与宝婳坐一侧。

    因为是大年夜,那厨房里的下人们也正守着岁还未睡,所以动作倒是极快,几样精致的小菜很快便摆了一桌。除此之外,还有顾家米行特质的酒醴,宝龄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这酒与现代的甜酒酿无异,入口甜腻、芳香醇厚,酒味也不冲鼻。

    招娣端上来一碟花生,宝婳小心地伸出手去取,阮素臣便抓了一把放在她跟前,又细细地为她拨开花生壳,宝龄看了一眼笑道:“宝婳,自己剥的才好吃呢。呶,就像这样。”她拾了一颗飞快地剥开,放进嘴里。

    宝婳看着宝龄,半响,也取过一颗来,白皙的小手上沾满了碎屑,终于剥出一颗白胖胖的花生,飞快地看了阮素臣一眼,又侧过脸看着宝龄。

    宝龄赞一句:“宝婳真厉害!”然后听到招娣咳嗽一声,心中暗笑,这小妮子怕是又以为自己在争风吃醋,可她只是不想让宝婳什么都假手于人,能慢慢习惯独立的生活,这对她的病极有好处。

    一颗两颗……宝婳将剥好的花生放于阮素臣跟前,眼睛明亮若星。阮素臣笑笑:“你自己吃。”

    宝婳只摇头,宝龄道:“宝婳,可不可以给我一颗?”

    迟疑了片刻,宝婳终于取了一颗花生递过去,宝龄接过便笑了。宝婳正在慢慢接受她,这几天她去云烟小筑给宝婳讲故事,宝婳虽然还是不与她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但看得出来,已渐渐模糊了她的存在,不再那么敏感、惧怕。

    想要一个人接受自己,必须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道距离,似乎正在慢慢消失。阮素臣说的对,只要真心,总会感觉到。

    筱桂仙望着他们三人,提议道:“有酒有菜,却没有节目,不如,咱们玩行酒令吧?”

    宝龄见筱桂仙面色酡红,似乎心情不错,也不忍扫她的兴,何况四个人这么干坐着等到子夜实在无聊,于是想了想道:“我有个新的玩法。我且说出来,你们听听行不行。”

    她见阮素臣与筱桂仙都未开口反对,便道:“规矩是这样的,我们四个加上招娣是五个人,拿五颗骰子来,由最先一人摇,总共摇出多少点只能自己心中知道,然后,由摇骰子的人指定一人开始报数,五个人便从五点开始,顺时针逆时针都可,若喊到摇骰子的人手中的点数,便要受罚,喝酒表演都行。”

    接着,宝龄将细节又讲了一遍。因为有五颗骰子,最小的点数便是五,最大的点数是三十,第一个人可以报一至三个数,第二个人可以根据心中猜测是否到了点数而选择继续往下报或返回,若返回,则由前一人继续报数或再返回,但每个人只可返回一次,掷骰子的人不可喊返回。每结束一局便拿掉其中一颗骰子,譬如说,五颗骰子之后便是四颗,相对应的,数字大小都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