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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玖、迷影

    几日后吃过午饭,顾老爷便登上马车,赶赴杭州。只是,除了一直随行的祥福叔之外,顾老爷竟还带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宝龄有些想不到,居然是连生。祥福叔说,本来早打点好的四个下人中,其中一个叫阿旺的,不知怎么,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怕是不能随行了,所以便叫连生替上。

    这好像不能成为理由。顾府多得是做了十几二十年的下人伙计,随便叫上一个或许都比连生一个初来乍到的顶事。顾老爷对连生的器重叫宝龄实在是想不通,但怎么想都不是件坏事。对于初出远门,连生显然是又紧张又兴奋,前一晚,宝龄坐在窗前,好几次不经意地望过去,都见他屋子里亮着灯,也不知道他几时睡的。宝龄于是叫招娣帮连生准备了个包裹,里头放了些干粮碎银叫他带去。

    可是临行那日清晨才发现,连生留下了那些碎银子,只带去了干粮。银子是由招娣送回来的,当宝龄看到那些规规整整、一分不少放在布袋里的碎银子时,不知是气还是笑。她问招娣:“人呢?”

    “刚走,现在恐怕快启程了。”

    宝龄走到门口,便见顾老爷与阮氏、蒋氏、白氏正站在马车边叙话。而连生穿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衫,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那里,面朝着顾府大门,仿佛在等着什么,远远地看见她,漆黑的眼睛微微一亮。

    顾老爷已笑道:“宝龄,你也来送爹么?”

    宝龄一笑,柔声道:“爹,路上小心。”

    顾老爷慈爱地拍拍宝龄的手:“你也是,爹不在,你可不许淘气。”

    宝龄点点头,听得白氏朝碧莲道:“还不快将东西放到老爷车里去。”

    “又是什么?”顾老爷笑着摇摇头,“只不过去趟杭州,不用带那么多东西。”

    白氏娇嗔:“其他的我不管,可这一样,是我亲手做的,老爷的腰一向不好,我做了只靠枕,杭州虽是不远,但路上也是颠簸,有了这靠枕,总是好些。老爷是晓得的,我这几日总是害喜,为了缝这抱枕,可真真苦了我,老爷若是嫌弃不肯带去,便扔掉好了。”

    似嗔非嗔、目光流转、风情万种,一只手挽住顾老爷,一只手那却没离开过小腹,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已多了块肉似的。

    顾老爷颇为无奈地道:“好好好,带去。”

    一旁的蒋氏连忙道:“老爷,可别忘了喝了我的宁神茶,也好在路上睡一觉。”

    这次,顾老爷已有些不耐,只点了点头。

    只有阮氏,被人挤开,只是远远地站着,并不说话。

    宝龄冷眼看着,心底暗自发笑,别说是宫闱之中,哪怕是寻常人家,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活生生的便是一台金枝欲孽。

    她索性退到一边,朝连生望去。目光接触,连生微微抿了抿唇便走过来,不知从怀里取出什么塞到她手里,又飞快地转身离开。

    宝龄摊开手心,竟是那瓶药膏。其实那一日擦过药膏之后,她的脚便不再那么疼了,伤口愈合,此刻甚至已看不出一丁点的痕迹。她几乎都忘了这回事,只是没想到连生居然还记得。她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望过去,连生正登上马车,长袍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然后弯下腰,钻进马车去。

    马车缓缓驶去,到了拐角彻底消失不见,蒋氏与白氏才回转身来。白氏支着腰,懒洋洋地道:“大约是起早了,没什么精神头,得回屋去补个觉。大姐二姐,我就先行一步了。”

    蒋氏抿着唇,朝白氏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停顿了那么一下,又飞快的移开。白氏扭着腰肢,由碧莲搀扶着走了。

    宝龄挽住阮氏:“娘,我陪你回屋。”

    瑞玉庭里,贾妈妈不在,翠镯正喂鱼缸里的金鱼吃食。阮氏接过鱼食道:“我来。”

    宝龄前几次来的时候也看见过这些金鲫鱼,那时觉得煞是可爱,以为是阮氏养着玩儿的,此刻见阮氏亲手细心的喂鱼食,便笑道:“娘站了那么久,还是坐会吧,叫翠镯来喂。”

    阮氏摇摇头:“它们是我亲手喂大的,它们也习惯了,若是我不在,翠镯才会替我喂食。”

    宝龄笑笑,随意地看过去,那透明鱼缸中的鱼颜色各异,有红墨相间的、有银白的、甚至还有一条紫色的,其中有一尾眼睛上的水泡特别大,阮氏洒下鱼食,那些鱼纷纷游过来抢食……宝龄觉得甚是有趣,便俯下身子观察它们。那些鱼吃了食,悠闲地游来游去,直到阮氏叫她过去坐,她才转过身去。

    快到中午,阮氏留她吃午饭,翠镯端了一小碟白斩鸡与酱油来,走到宝龄跟前忽地脚下一滑,那碟酱油尽数洒在了宝龄的丝巾上,宝龄腾地站起来,翠镯一个劲地道:“大小姐赎罪大小姐赎罪……”

    “怎么粗手粗脚的。”阮氏低低埋怨了一声,叫翠镯替宝龄取下来去洗。宝龄却道:“没事,我拿回去叫招娣洗洗就好。”

    到底是酱油,不知洗不洗得掉,宝龄心里想着,还未坐下,便听得翠镯又叫了声:“太、太太,那些鱼……”

    那些鱼怎么了?宝龄微微蹙眉,扭过头,也完全呆住。刚才还悠闲自在的那些鱼,忽然间像是集体中了咒,一条又一条,仰天漂浮在水面上,露出白花花的肚皮……阮氏手里的鱼食哗啦啦地散落下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怎么会这样……”

    宝龄回过神,片刻,沉声道:“娘,好像是这鱼食的问题。”分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只是吃了这鱼食便统统死了,除了这鱼食,宝龄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鱼食……”阮氏茫然地重复,却听得翠镯惊叫:“这鱼食,这鱼食是……”

    “翠镯!”阮氏打断道,“莫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