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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01-30

    整整一天,我做的事情,无非是躺在床上昏头昏脑的自己给自己滴上眼药。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尽管手上一直都在打点滴,但是后脑的疼痛没有减轻。一直到深夜都是如此。闭上眼睛,脑海里似梦非梦,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在深夜,我猜我应该还是睡着了。

    因为有梦。

    张家康忽然出现在我楼下的超市里把我拦住,我很惊讶。面前这个糟老头子我很熟,每天都会看他的照片资料很多遍,但我没想到其实他也认识我。

    “郭警官是吧?我知道你们在盯我。”

    我无语,能说什么?拔出枪来让他靠墙站好?我下意识一摸,篮子里只有根黄瓜。

    “我自首。”他道。他的脸上浮现出怪诞的笑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他是怎么认识我的呢?谁告诉他我是个警察?周队?可是,这么大个圈子,何必把我圈进来?我又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又不是实权说话的头儿……

    忽然间,后脑一阵痛彻心扉让我瞬间清醒过来。不,不能说完全清醒,只是沉浸在那无边的痛苦之中。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大叫,全什么也听不到,我想睁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后脑传来几乎是刀割过般的痛楚,不,是一把刀正在切割我的后脑!

    那把刀插进我的后脑,慢条斯理地切割起来。我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恐惧,只是期盼它不会将我的整个大脑都割掉。我的手无意识般地到处挥动着,我拼命地控制住它们按回我的头部,去摸索后脑的那块地方,但收效甚微。我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睛奇怪的被什么东西牵扯住,后脑越痛,我就越没法睁开眼睛——或者睁开眼睛也无法看到东西。我没有多余的力气移动头部,或者翻身,或者思考什么问题,只是压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渐渐的,疼痛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挥发,在我的喘气越来越平缓的过程中,思维也开始重新活动起来。我伸手,摸到一点湿润的东西,旁边有点硬硬的碎片一样的东西。应该孙输液瓶被我碰倒了,我想。我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睁眼。

    一层黑雾笼罩在河边,不,我不确定是不是河还是湖泊。雾其实也不能说算黑,相比记忆中的雾,这雾更厚、更肮脏、更扎实,怎么说呢?像天上灰黑的乌云压在了地上。我看不清一米以外的东西。

    我坐起来,后脑有一阵温温的热度,但并没有特别的不适。地上是碎石,绝大多数都是火山石那种黑色,罕有白色的,也没有水边常见的鹅卵石。耳边吹过呜呜的风刺骨,我不由地抱住肩,将自己靠在地上,因为那里暖和。

    没错,是火山,空气中和地上的碎石都有一种硫磺味。我的手还有点不适,一看,输液管还插在上面,输液瓶子挂在输液架上,在我的背后。

    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那天在医院里醒来一样。

    我在什么地方?

    我拔掉手上针,看着面前横沉的黑雾发呆,自己手上随着针头拔出而带出的鲜红清晰可见,似乎是这片灰暗中唯一的鲜艳。我连忙本能地将出血点按住。

    我疯了么?还是我又在睡梦中被人搬走了?面前的景象真实得和我自己一样,手上拔出输液针头的血管出血似乎也说明我没有在梦中。

    前面不似河,我向前走了两步之后确认,因为那水并没有流动。不仅如此,那水似乎根本就不动一丝一毫,即使有风刮过。黑色的,死寂的水。

    死?

    我死了?可是,我显然意识清楚,因为我能回忆起来前任女友分手也是在湖边,分手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受不了她爸妈看上门女婿一样的眼神。就算我是从小城市来的,好歹也是个堂堂二级警司,我受不了那肮脏气。

    现在,我又在什么地方?又是这种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真是奇怪,为什么每次醒来都会一人独处什么人都没有呢?

    这个地方,我有说不出的厌恶,瞬间,我的意识中出现了极端厌恶的情绪。之前没有出现,也许只是因为好奇的缘故。

    而初次在青山疗养院醒来,出了好奇以外,是没有这种厌恶的情绪的。

    这种厌恶,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排斥,或者本能的抗拒。

    或者本能的恐惧。

    空气中的冰凉透露出一种死气,而脚下有温度的硫磺味石头,怎么闻,怎么觉得和火葬场焚尸炉有关。

    至于那看不见尽头的死气沉沉的黑水,更是透露着一种死亡的讯号,我不得不尽量让眼睛转开来,周围笼罩的黑雾虽然也可可憎,但毕竟虚无朦胧,比实在而又可憎的东西稍稍好那么一点。

    不,我错了。一个鬼影一样的身影在雾中闪了过去!

    那里有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

    那张脸再次一晃而过,我猛地往后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但我却在那瞬间看见了那身影的位置。

    不是在雾中,而是奇怪的,在那摊水里。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出脑袋,灰暗的雾在黑色的死水上滚动着,我伸手抓起一把水,那水冰凉刺骨,带着一股奇怪的、让人厌恶的味道。

    我把玩着手里的水渍,水和其它地方不同,滑腻可憎,如同……如同被什么油腻的东西污染过。心里回想,越想越不对头。那张脸……

    那是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脸。

    疼痛再次袭来,毫无征兆。这一次,我有了经验,只是坐在刺痛屁股的碎石上,双手护住头,拉起膝盖顶住自己的额头。但巨大的疼痛还是将我这个事先想好的对抗姿势打翻,最后的意识是我胡乱的伸手乱抓着水边地上的石头,拼命的扭曲挣扎着。

    在痛苦中,那张脸赫然出现在水里!我勉强可以在痛苦得布满眼眶的泪水中辨认出来。那是那个该死的张家康。他应该已经被烧死了才对!他怪异地笑着,看着我……

    我噌一下坐起来,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哦,是个梦。

    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梦醒睁眼的时候会留意到自己的眼角,可能我是最特别的一个。但事实上,就在我睁眼之后,我依然看见张家康恶心的脸出现在我的眼角。

    是的,是他的脸,凭空悬挂再窗台上,和窗框重合,好一阵之后,才慢慢淡去,让真实的窗框显示得更加明显。

    难以形容我的恐怖,心中一阵发堵,脑袋嗡一下炸开了。因为那时候我第一个想法是,张家康在窗户外面!

    但我起身到窗口确定窗户真实存在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我有毛病的眼睛也许是罪魁祸首。

    只不过,做梦时候的场景,怎么会在苏醒之后还在视觉上残留那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