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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且行

    方茴说:“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都还在上高中。大概是黄昏吧,天空是暗黄色的,大家在操场上跑步,一个挨着一个,我当时啊,好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跑下去……”01在和方茴待久了之后,就能很轻易地发现她隐藏在冷漠和寂寥下的笨拙和单纯。

    那天她给我讲述陈寻与她的第一次牵手,好像怕我不明白似的,她拉过了我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掌中,十指交叉地握在一起说:“喏,就是这样。”做这些的时候,方茴一脸纯净,没有丝毫的暧昧与羞涩,就像是给大人表演节目时非常认真的小朋友。

    而攥住她的手,我却不自觉地稍稍用力了。从掌心传过来的温度让我意乱情迷,这样温润的女孩子,我真的想就此抓住不放。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房门被突然推开了,Aiba拉着一个女孩大剌剌地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喊着:“张楠,看见方茴没有啊!我没带钥匙!”很快她就看见了我们,以及我们尚未分开的双手,她愣了两秒之后马上转过身说:“狗没拿伞!”她身后的女孩则满脸歉意地使劲给我们鞠躬。

    方茴挣脱开我的手,通红着脸缩在凳子上。骤然冰凉的掌心让我心里缺了一块儿,我转过身冲Aiba喊:“操!你丫别说鸟语!”

    “瞧你那样!方茴,你怎么居然找他了?”Aiba白了我一眼说。

    “不是……我……我们没什么,我就是跟张楠聊聊天。”方茴忙撇清说。

    我又有点难受了,顿时觉得特他妈自作多情,非常替自己不值,于是站起身切了一块蛋糕递给Aiba说:“今天爷爷我过生日,赏你的,哎,你也没介绍,这个姑娘是谁啊!”Aiba欢呼着接过蛋糕,递给身后的女孩,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扭头笑着冲我说:“生日快乐啊!她是和子,我那啥!”

    “哦!”我恍然大悟地看着和子,和子很友好地冲我点点头。Aiba又和她说了点什么,她笑了笑,冲我微微鞠躬说:“有娄西裤!”(日语,请多关照)我忙摆手说:“别别别!我可受不了这个!”Aiba哈哈大笑说:“人家是礼节性的问候,张楠你丫真不是一般的没文化!”

    “操!他们的文化还是从我们这里传过去的呢!”我瞪着眼说,随后笑眯眯地一边鞠躬一边冲和子说:“你们丫日本大大地不是东西!嫁给日本男人不如嫁给中国女人地!多几个Aiba你们就灭种地!呦西呦西!”和子听不懂中文,仍然微笑着点头,然后询问似的看着Aiba。

    Aiba狠狠打了我一下说:“行!你这孙子!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行吧!方茴把钥匙给我,我们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要不丫还指不定说出点什么来呢!”方茴忙起身说:“不是这样的,你别瞎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我愣了愣,有点始料未及。

    她走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今晚……谢谢了!”三个人前后走出了我的房间,随着屋门

    “咔嗒”一声关严,我才回过味来。低头看看桌子上的蛋糕、酒瓶、樱桃梗、水渍,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在午夜钟声之后,当马车、礼服、王子都消失了的时候,她大概就像我现在这么失落。

    那之后我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念书、打工、做饭、睡觉,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不过方茴多少和我亲近了点,偶尔在楼梯遇见的时候,会聊聊天气和功课,如果她手里拎着东西,也不再介意我帮她提上楼。

    要是被Aiba看见,她就会朝我意味深长地挤眉弄眼,我也会冲她挤回去,只不过心下却很黯然。

    我想在方茴眼里,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可以安全接触的

    “无性人”。她和陈寻的故事也再未向我提起半句,我也没问。我知道那夜的方茴是某种特定时间地点情由的产物,就像《七龙珠》里面的超级赛亚人,不到特殊的时候,小悟空只是小悟空,不会产生能量变化。

    而方茴什么时候再变身,是我完全掌控不了,也无法预计的。然而,我没想到,没过多久,方茴就又变身了。

    起因是方茴和Aiba的房间被盗了。留学生的被盗和普通居民的被盗不是一个意义的,当地居民失窃的话,不过是损失一些财物,不会影响到生活。

    而对本身就没什么财产可言的留学生来说,无论什么都是丢不起的。我刚来的时候曾经丢过包,里面的车票、卡、现金、学校书本资料、电话卡全部没了,那就几乎让我断粮了一个礼拜,绝望得恨不得回国算了。

    而方茴她们更是丢得干干净净,这简直可以算是灭顶之灾。别看Aiba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看得开,这次她可真是傻了眼。

    平时的接触可以看出来,Aiba家境肯定不算富裕。她和方茴一起住,除了因为和子家里在澳洲有亲戚,不能和她一起之外,多少还是因为方茴能多负担一些房租。

    失窃之后,她们两人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剩,本来说是报警,可是方茴却死活拦了下来。

    因为她丢了几本中国杂志,这种东西对小偷来说就像垃圾,一点用也没有,可是偷她们的人却给顺走了,方茴说肯定是中国人干的。

    对于同胞,我们无法彻底痛恨。其实这就是中国留学生特有的悲哀。出过国的人大概都有这种感觉,在国外,同一国家的人本来是很抱团的,不管是打工还是上学,一般都会互相帮忙,彼此照应。

    可是中国人却不是,冷漠相处也就罢了,欺骗同胞的事屡见不鲜。也许特殊的国情特殊的成长才促成了这种特殊的现象,作为其中的个体,很难改变什么。

    而来过这里的我们,只是希望在回去之后,在一代代的蜕变之后,让我们的孩子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能够坦然面对互相平等的另一种族,骄傲地说出自己是中国人。

    无可奈何之下,Aiba暂时住在了和子那里,她管家里又要了些钱,我也接济了她一点。

    方茴自己住在那间房子里,她平时在留学生里面算阔绰的,而当她用剩下的钱购置了必需品之后,生活质量一下子降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每天只吃一顿饭,水电煤气都尽量不用,晚上打两份工,在夜里两点还步行回家。

    这样的情况让我实在看不下去,一天我在楼下碰见了她,她刚从超市买菜回来,为了能便宜点,她宁愿去两公里远的地方买分量可观的大颗卷心菜。

    我忙接过她的书包,她累得已经不再客套,任由我拿过所有的袋子。我看见她肩膀上勒出的深深两道红痕,心疼地说:“干吗过这么苦?打电话跟家里说实话吧,让他们寄点钱来。再这么下去,我看你撑不住。要是你病了,花销不是更大?”她摇摇头说:“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我就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一定会让我回国的。”我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很火大,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即便受了这么多的苦,也不愿意再踏上故土。

    我深深痛恨让她流落到这里的人,因为不管是谁看到她这样子都无法狠心。

    她走到门口,刚要接过袋子跟我道谢的时候,却被我拉住了,我很坚定地对她说:“今晚到我这里吃饭!不!你解决问题之前都跟我一起吃!洗澡什么的也都来我这儿!凌晨饭馆那工也别打了,不是快考试了么?你晚上回来给我踏踏实实地看书!我还有点钱,咱俩一起凑地花没问题!”方茴诧异地看着我,她眼睛中闪过了与以往不同的目光,这目光让我浑身酥麻了一下。

    我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而这次,我敢百分之一百肯定,她的眼睛里,全部是我。

    “不……不用了,”方茴低下头说,

    “我还能行!”

    “别废话了,我知道你们家电话,你要不同意,我就给你家打过去,告诉他们你现在什么样!”我威胁说。

    方茴咬着嘴唇,最终点了点头。后来,我们就像半同居似的过了一段日子。

    现在想想,那会儿还真挺苦的。我当时根本没什么钱,方茴不打工就代表着我要把我们俩的工都打出来,有的时候回家之后就像死了似的,洗着澡都能睡着。

    可是我却很快乐,直到现在都没有再那么开心过。男人跟喜欢的女孩在一块,不管多难都能挺过去,这是我对那段时间下的结论。

    也就是在那会儿,我陆续听了方茴和陈寻的很多故事。021999年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历史上重大的一年。

    不过对活在当时的他们来说,那也不过是又一个学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方茴和陈寻已经习惯在公众场合暗送秋波,表面上看比谁都正直,私底下却如蜜里调油。

    林嘉茉毫不客气地说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猥亵,为这个理由,她骗吃骗喝了无数次。

    本来按陈寻的说法,告诉大家也未尝不可,但是方茴不敢。那时候的教育总是让她觉得这种事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好的,她不想就这么和同学们区别开来。

    说到底,她还是对被人另眼相看的感觉心有余悸。北京的春天可以很美也可以很糟糕,几天的沙尘暴就让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黄土,空气中飘着大颗大颗的可吸入颗粒物,阳光折射在上面再返回到人身上,形成了古怪的蓝色光晕。

    “这什么破天啊!”陈寻揉散方茴头发上的尘土说,

    “我记得以前的春天,就是有小礼拜、周六还上半天课的时候,那天气好着呢!小时候我妈老吓唬我说再不听话,《西游记》里那黄风怪就来,我就琢磨这黄风怪来了得什么样。现在我可算知道了,也就这样!”

    “别闹!让人看见!”方茴扒拉开他的手四处看看说。

    “等会儿等会儿!还有个柳絮呢!”陈寻拽住她,把柳絮从她头发中择了出来。

    方茴假装不在意,红着脸错开两步说:“春游定了没?刚才侯老师跟你说了么?”

    “定了,去黑龙潭。”陈寻翻着手里的一摞表格说。

    “看什么呢?”方茴疑惑地凑过去看,

    “体检表有什么好看的?”

    “嘿嘿,我找你的呢!”陈寻笑着说。

    “讨厌!不许看!”方茴一把抢了过来,瞪了他一眼。

    “怕什么啊!我就看你个儿多高,不看胸围!”陈寻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

    “陈寻你真流氓!”方茴拿起表格狠狠敲他说。

    “哎哟!不看了,我不看了!”陈寻闪开说,

    “放学一块**游带的吃的去吧?”

    “不去!”方茴黑下脸说。

    “去吧去吧!”陈寻拉住她的袖子,

    “我把我的体检表给你看还不行!”

    “谁爱看啊!”方茴瞥了一眼陈寻挥动的表格说。

    “那咱就不看!放学一起去啊!就这么说定了啊!”

    “那还要提着回家,齁沉的……”方茴犹豫地说。

    “要不买完了先都拿到我家?”

    “哼!那到春游那天还能剩下么?”方茴取笑他说。

    “我才不吃你喜欢的那种零食呢!再说多吃点怎么了?我又不胖!”

    “都140斤啦!还不胖!”

    “哎?你怎么知道?啊!你肯定看我的体检表了!你不是说不看吗?”陈寻指着方茴大叫。

    “我……我猜的!”方茴慌乱地搪塞。

    “切!看就看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184厘米,140斤,你呢你呢?”陈寻开心地问。

    “谁……谁看了!我才不告诉你呢!”方茴忙打岔说,

    “买完东西还是放我奶奶家吧,就在附近,方便。嘉茉他们也一起去的话,肯定少不了。”

    “那好吧!我跟赵烨他们说去,”陈寻凑到方茴耳边说,

    “你不胖也不瘦,我就喜欢这样的!”方茴望着陈寻跑走的身影,脸又红了。

    放学之后几个人一起去了华普超市,他们推着车在里面又疯又闹,惹得旁人不住侧目。

    “我要卡迪纳和上好佳!”赵烨撒开欢地说。

    “你是男生吧?”林嘉茉上下打量他说,

    “居然吃这种东西!”

    “废话!我能吃那个么!给你买的!”赵烨不高兴地说。

    “谁说我要吃那个了!我要乖乖!”林嘉茉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强硬说。

    “你说女生怎么爱吃这种东西!”赵烨扔了两包到筐里说,

    “也吃不饱。”

    “好像……里面送玩具。”乔燃询问地望向方茴。

    “是送小贴画。”方茴笑着说。

    “你也喜欢吃吗?那也给你买两袋吧!”乔燃也往自己的筐里装了些。旁边的陈寻突然停了动作,他诧异地看着乔燃,乔燃大方地冲他笑了笑。

    “不……不用了,”方茴从他的筐里又把两包零食拿出来放回了架子上,

    “买了很多了,肯定吃不了的。”

    “那好吧。”乔燃依旧微笑,而方茴却低下了头。从华普出来的时候,每个人好像都多了点心事,春日的晚霞,映在少年们的心上,也渐渐能看出沟壑。

    赵烨装好袋子说:“我去那边看看,新的《当代歌坛》好像出了。”

    “啊!我也想买,那天看了封面,好像郑伊健和邵美琪真的分手了。”林嘉茉应和说。

    “那一起去吧,”陈寻说,

    “他们好了多少年了?为什么分手啊?”

    “因为梁咏琪,据说啊,我也说不准呢,”林嘉茉叹了口气说,

    “当初郑伊健的表白多感人啊,说会照顾她一辈子呢!”

    “谁能照顾谁一辈子呢,除非早早地死了。”方茴淡淡地说。

    “怎么这么悲观啊!”乔燃拍拍她的肩膀说,

    “走吧!”方茴无所谓地摇摇头,她推好车刚要向前走,却猛地停住了。

    “怎么了?”陈寻在她后面问。

    “没事……你们去吧,我不过去了。”方茴重新支好车说。

    “啊?为什么啊?就在马路那边,也不远。”林嘉茉不解地说。

    “嗯,真的不去了,还要把这些送到奶奶家呢。”方茴很坚持地回绝。

    “那也行,赵烨你们去吧,我们把东西送回方茴奶奶家。”乔燃接过话来。

    陈寻疑惑地看了看,那个报亭边上只停了辆车,也没什么不妥。

    “你怎么了?”陈寻小声问。

    “没事儿。”方茴勉强地笑了下说。春游那天,大家先到了方茴奶奶家集合。

    林嘉茉穿了件桃红色的上衣和一条黑色的喇叭腿牛仔裤,十分时髦。而方茴则是普普通通的大白T恤和牛仔裤,远远看去就像是初中生。

    眼看时间不早,反正一会儿也是一起玩,他们就没再细分,男生把吃的都塞到了自己包里,一起骑车去了学校。

    同学们在路上就玩了起来,有的凑在一起玩

    “捉黑叉”

    “敲三家”

    “升级”,有的拿扑克牌算命,有的听随身听唱歌,车顶棚恨不得都被掀翻。

    到了黑龙潭,侯老师嘱咐了几句就解散活动了。他们几个人精力充沛,林嘉茉又心心念地想追上前面高二的,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队伍最前面。

    这一路上的景色,他们根本没有细看,那大潭小潭的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汪水,真正开心的原因还是待在身边的人。

    大概年轻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几个玩笑就足够开怀。赵烨揪了片树叶夹在拇指中间对着嘴唇吹了起来,虽然动静不小但是却很难听。

    林嘉茉捂着耳朵喊:“赵烨!你别学鸟叫了,小心待会儿把鹰招来!”

    “赵烨?赵烨跟哪儿呢?”陈寻假装四处看着说。

    “孙子!你什么意思!”赵烨扶住一块大石头说。

    “哦!在那儿啊!你快过来,我都看不见你了!说多少次了,别跟黑石头站一起,你们俩靠色儿,不好找!”陈寻挥着手说。

    “你大爷的!”赵烨蹲下去,向陈寻撩水。陈寻顺手拉住旁边的方茴,方茴一脚不稳,踩在了旁边的溪水中。

    “都别闹了!快上来!”乔燃着急地伸出手喊。方茴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乔燃的手,踩着石头爬了上来。

    “没事吧!”陈寻忙扶住她问。

    “哎呀!裤子都湿了!”林嘉茉指着说。

    “真对不起!要不你穿我的?”陈寻双手合十说。方茴白了他一眼,泄气地看着自己的裤子。

    “现在几点了?”林嘉茉突然问。

    “两点半了。”乔燃看看手表说。

    “不是三点就集合吗?咱们得赶紧走了。”林嘉茉说。

    “啊?她怎么也得晒晒啊!裤子还好说,鞋湿了会磨脚的!”乔燃摇摇头。

    “这样吧!陈寻留下陪方茴,我们先回去,跟侯老师说一声!”林嘉茉背好书包说。

    “啊?”大家诧异地看着她。

    “谁让他把方茴拉下水呢!”林嘉茉坏笑着说。

    “好吧!我陪她晒晒裤子,你们先走,一会儿我们去追你们!”陈寻心领神会。

    “不……不用吧。”方茴不好意思地说。

    “就这么着吧!再不走我们也得迟到了!”赵烨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说。

    “一会儿见啊!”林嘉茉向他们两个眨了眨眼。等他们三个走远,陈寻靠着方茴坐了下来,他揪住方茴的裤脚,使劲拧水。

    方茴僵直着腿,不由有些紧张。

    “放松点,我又不会把你吃了!”陈寻拍拍她的膝盖说。方茴生气地蹬了他一脚说:“你就不正经吧!”

    “乔燃正经,你让他陪你呗!”陈寻躲开她,斜着眼说。

    “你怎么老乔燃乔燃的,我又没说他好。”方茴笑着说。

    “你看看这一路上,他又是给你背包,又是给你编花环……真够殷勤的!刚才还拉你来着吧。”

    “人家那是拉我上来,你倒是不拉我,一下子就给我推下去了。”陈寻沉默了会儿说:“我想还是告诉乔燃咱俩的事吧。”

    “啊?”

    “我总觉得……他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哪……哪儿啊……”

    “我知道你也有感觉,你一紧张就结巴。”陈寻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水里说。

    “那你就说呗……”方茴低下头说。

    “算了,你不是不乐意让别人知道么。”陈寻站了起来,深吸口气说,

    “走吧!别晚太多了,要不让同学们看着,以为咱俩干什么了呢!”方茴也站了起来,她抿抿嘴唇说:“喂……”

    “干吗?”陈寻回过头。

    “拉……拉手么……”方茴慢慢伸出胳膊说,

    “这儿没人……”陈寻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花,他一把拉住方茴说:“跟着我啊!”方茴点了点头,紧紧地回握住了陈寻的手。

    两个人比规定时间晚了20分钟,他们做贼心虚地在快到客车之前拉开了很夸张的距离。

    林嘉茉在车下一直等着,看到他们忙跑过来说:“陈寻你先上去!我和方茴在后面。”陈寻茫然答应了,方茴疑惑地问她:“怎么啦?”

    “哎呀,你们俩还真传出绯闻了,刚才侯老师还说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呢!”

    “真……真的?”方茴一下子吓白了脸。

    “看着倒像是开玩笑,不过我还有一个爆炸性发现。”林嘉茉小声说。

    “什么啊?”方茴胆战心惊地问。

    “门玲草,好像喜欢陈寻呢!”林嘉茉神秘地说,

    “我上厕所时听见她跟何莎说什么一定要找机会和CX说明白,你想想,咱们班除了陈寻,还能谁是CX?而且,你上次说黑板上的字,就是写你喜欢陈寻那个,听那意思多半就是她干的。”

    “啊……”方茴若有所思地说。

    “反正你小心点吧,你们俩的事最好别传出去,我总觉得有人盯着你们呢!”林嘉茉担心地说。

    03话说自古以来,儿女私情在家国千秋面前全都轻如鹅毛,方茴和陈寻还没来得及担心点什么,数枚炸弹就炸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5月8日晚上,方茴接到了陈寻电话,他心急火燎地说:“明天上午9点到学校集合,开全校大会。”

    “哎?是北约轰炸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么?”

    “对!操他妈的北约,太孙子了!不说了,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呢!”

    “嗯,你别那么上火啊!”

    “知道了,就这样吧,他奶奶的!”陈寻愤愤地挂了电话。方茴叹了口气,打开电视全是关于此次轰炸的报告,5月8日凌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使用导弹袭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馆舍严重毁坏,3人死亡,20余人受伤。

    新华社记者邵云环,《光明日报》记者许杏虎、朱颖不幸遇难,全中国都因此陷入了愤怒与悲伤中。

    第二天全校师生都准时到校了,没有一个人迟到。平时总被教训

    “站好队,不许说话”的学生们在那天都十分安静,整个操场都笼罩在**肃穆之中。

    开会之前奏响了国歌,洪亮的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旋律响起,每个学生都大声地唱着,声音冲破云霄。

    总有人说我们是自私的一代,国家意识淡漠,中国人曾经的坚硬骨头到了我们这里成了软趴趴的花骨朵。

    但是我觉得这种说法特扯淡。因为我们小时候信息不发达所以在保守教育下最先知道的就是爱祖国爱党爱人民;因为是独生子女所以归属感更强烈;因为没吃过多少苦所以觉得中国也不错,不会崇洋媚外天天把美国挂在嘴边;因为教育还算良好所以在公共汽车上知道给大爷大妈让座,垃圾全都会扔到桶中并且不随地吐痰;因为有自我意识所以不趾高气扬地评判同胞没素质,只管自己做好;因为在国外受过歧视又离不开爸妈格外想家,所以一点不瞎掰,真的是想回国报效,盼着祖国统一繁荣昌盛……我想当时方茴陈寻他们肯定也是抱着这种想法的,散会之后,他们一起回了教室,一路上赵烨的嘴就没闲着,美英为首的北约首脑的亲戚家人和生殖器官被他问候了个遍:“他大爷的,什么叫地图标错了,炸错了?操!怎么不标错到他妈家去呀!看丫炸不炸!”

    “咱们也不能炸回去!真憋气!”林嘉茉把橡皮抠成了渣儿。

    “对了!我听我姐说他们大学要去美国大使馆游行!他们做了好多标语口号呢!咱们去看看怎么样?”乔燃说。

    “去呀!”赵烨一拍桌子说。

    “咱们一起去!方茴,你也画俩标语,咱带上!”陈寻一下子来了精神。

    “嗯……那写什么啊?”方茴从讲台下拿出画板报用剩下的纸说。

    “写克林顿我操你妈!”赵烨义愤填膺地喊,大家笑了起来。使馆区的路都戒严了,但人却丝毫不见少,基本上北京所有大学都来了,他们举着各自的校旗院旗标语口号,一片群情激昂。

    北京市公安局统一安排了游行路线,人群沿着道路缓慢向前移动着,陈寻他们就混在了其中。

    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的年轻面孔,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激情,他们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赵烨个子最高,他高举起方茴画的标语,走在了前面,那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谴责北约暴行,还我同胞骨血!”身边的一个大学生走过来说:“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

    “F中的!”赵烨响亮地回答。

    “哦?中学生?怪不得看着这么小呢!”那个大学生诧异地说,

    “好!你们真有勇气!”

    “我们学校没有组织游行,我们是自己过来的!”赵烨骄傲地说。

    “嗯,中学生应该不会安排这种活动,你们要注意安全,小心不要被人群挤到!”大学生拍拍他的肩膀说。

    陈寻听了忙把方茴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跟住我啊。”

    “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乔燃望着看不到头的人群问。

    “沿着公安局指定路线,最后目的地是美国大使馆,每个学校在那里停留三分钟,可以喊口号示威,”大学生说,

    “你们拿东西了没?”

    “什么东西?”林嘉茉纳闷地问。

    “水瓶、墨水瓶什么的啊!”大学生笑着说。

    “啊?干吗用啊?”赵烨不解地说。

    “哈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扔咱们炸弹,咱们回击点墨水瓶也不过分吧!”

    “我明白了!”赵烨恍然大悟,

    “我去捡几块板儿砖!”

    “那倒不用,容易伤人,这样吧,我把我这瓶给你们,”大学生掏出一瓶碳素墨水递给赵烨说,

    “到时候看准了往墙上扔,砸花他们!”

    “啊!谢谢哥哥!”赵烨兴奋地接过来说,

    “你放心!我打篮球的,扔这个准着呢!”

    “好!你们就跟在我们后边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大学生挥挥手又走回了前面。

    “行!待会儿一起喊!”赵烨攥住墨水瓶说。队伍走了很久才到了美国大使馆,一到这里人群顿时达到了沸点。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学生,带头喊起了口号,他喊一句,后边的人群就跟一句。

    “抗议北约暴行!”

    “还我使馆,还我亲人!”

    “NATOisNAZI!”(北约是纳粹)

    “Americaniskiller!”(美国是凶手)

    “中国人民不可欺,中华民族不可辱!”

    “声援南联盟人民,严惩战争罪犯!”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声嘶力竭,那栋漂亮的小楼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仿佛摇摇欲坠。

    透过玻璃已被砸碎的窗子,可以依稀看见里面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他们戴着钢盔,却丝毫没有威风的样子,那频频晃动的身影,反而显示着内心的恐慌。

    平日里鲜艳刺目的星条旗,也毫无精神地耷拉在旗杆上,偶尔吹过的微风也没能掀起它的一角。

    陈寻看到旗子突然灵机一动,他举起胳膊大声喊:“降旗!让他们降半旗!”周围的人注意到他的呼喊,也一齐嚷了起来,渐渐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所有人都有节奏地齐声大喊:“降旗!降旗!降旗!……”赵烨适时地窜出人群,他高高地蹦了起来,把手中的墨水瓶狠狠扔向了里面。

    随着清脆的破裂声,一块漆黑的颜色印在了墙上,方茴深深地吐了口气,屈辱的心情在那一瞬间终于释放。

    从美国大使馆走回来之后他们都累得不行,因为一路上只能走步,外加上长时间的呼喊,所以特别消耗体力。

    不过尽管疲惫,他们却仍然很兴奋。赵烨提议大家一起吃晚饭,于是他们就在路边找了个烧烤店,走了进去。

    那时候北京城刚刚流行起烧烤,但是和现在的

    “三千里”

    “权金城”不一样,美其名曰

    “音乐烧烤”,其实不过是放着嘈杂流行歌曲的小馆子,像他们这样的学生,也还消费得起。

    上菜之后,林嘉茉亲自夹了一块肉到赵烨盘子中说:“赵烨,你今天真棒!够男人!”

    “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赵烨畅快地咬下去说。另一边乔燃也给方茴夹了一片,他笑笑说:“今天走累了吧?快补充点营养!我还怕你撑不住呢!”

    “谢谢。”方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偷偷瞅了陈寻一眼。

    “吃这个吧。”陈寻也夹起一片肉放到方茴碗里说,

    “我挑了半天,就这个没辣椒。你不是吃不了辣的吗?”

    “啊……谢谢……”方茴更加不自然了。

    “哦?不能吃辣的啊!”乔燃尴尬地说,

    “我不知道啊。”

    “没……没关系的!”方茴连忙说。

    “我说!今天咱们喝点啤的吧!”赵烨打断他们。

    “哈?你行吗?”林嘉茉诧异地问。

    “当然行了!服务员,给我们拿两瓶啤酒!”赵烨张罗说。服务员拿上了两瓶啤酒,一个绿瓶一个黄瓶,赵烨开心地说:“嘿!真不赖!还有瓶酒头!”

    “什么是酒头?”林嘉茉问。

    “喏,就是这个黄色的,一箱里只有一瓶,其他都是绿色的啊。”赵烨举起酒瓶说。

    “你懂得还真多啊!”林嘉茉钦佩地说。

    “我看他就这方面懂得多!”方茴笑着说。

    “嘿嘿嘿!你瞧不起谁啊!今天是谁突围出去,把墨水瓶向洋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赵烨站起来用筷子敲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