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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黑暗,还是黑暗!

    时间在黑暗中看起来,竟好像是完全静止的。

    只是这地下室的寒意却越来越浓重了。

    黑暗与光明交替的那一刻,也正是天地间最寒冷的时候,何况他们此刻还在地下!

    是的,地下——

    这个时候,地上面会是什么情况呢?谁知道?

    他们的救星南宫斩仍然还没有来——他为什么还不来?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宇文慧已经渐渐在楚留香的怀中睡着,宇文松清在打坐沉思,楚留香呢?

    楚留香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要是他们的救星南宫斩永远都不会来,那他们应该怎么办?”

    难道他们就真的一直在这里等着,等死?!

    但现在除了在此等候之外,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没有食物,没有水,如果真的一直这样等下去,他们能撑得了多久?

    虽然还是黑暗,但是楚留香却知道时间并不是静止的,时间一直在悄悄的流逝,在这如水般流逝的时间里,这个世上的事也一直在默默的变化,只是谁也无法预测是变好,还是变坏?

    滴、滴、滴……

    楚留香忽然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宇文松清道:“应该是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楚留香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水从上面滴下来?”

    宇文松清道:“应该是外面正在下雨吧——当雨下得一定程度时,雨水就会渗过土地落下来。”

    楚留香似乎精神一振,道:“这么说,外面此刻正在下雨?”

    宇文松清长长叹息一声,道:“江湖本就多风雨,楚香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楚留香笑了笑,忽然用力道:“看来,我们有救了!”

    宇文松清道:“哦?”

    楚留香道:“刚才我去寻找有没有别的出路时,曾发现甬道里上方有一块石板掉了下来,想必是他们用炸药炸毁出口之时,被炸药的余威所震下来的,于是我本想以自己的功力试看看能否从这里打出一条出路,但可惜上面的石板虽然被震下,土地仍然十分坚实,所以只得放弃——此刻这雨水却帮了我们大忙!”

    宇文松清沉吟着,忽然大悟,道:“雨水一旦渗进土地,再坚实的土地也会变得柔软,这个时候香帅要再想从那里打出一条出路来,就不会再那么困难了,是不是?”

    楚留香微笑道:“正是如此!”

    ——如果没有出路,那就用你的拳头去打一条出路来吧!

    ——不是有人说过,“路本是靠人走出来的”,但现在我要说,大多数人的路都是靠自己打出来的——用自己的血汗,泪水,甚至是生命!

    本来只有十斤重的棉花,经过水的浸泡之后立刻会变得重逾百斤,再坚实的土壤经过雨水长期的浸泡之后,也会变成一堆烂泥的。

    但要等到这上面的土地变成一堆烂泥,至少还要等一百年。

    宇文慧本来最讨厌下雨的,因为一下雨她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闺房里瞪着雨发呆。

    可是此刻她若是看见雨下成一片汪洋大海,她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只可惜现在的雨下得——唉!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就像吝啬的老太婆给工钱似的,每一分钱她都要戴着老花镜,扳着手指头看清楚、数清楚,也不知是怕多给了一分,还是担心少给了一分,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一把将她的口袋给抢过来、给撕烂。

    楚留香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此刻他还是没有出手。

    宇文慧忍不住小声嘟嚷着道:“这雨是不是下得太小了一点?”

    宇文松清道:“不,雨下得很大,只是渗进来的少。”

    宇文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又忍不住轻声嘀咕道:“爹,你猜香帅为什么还不出手?”

    宇文松清道:“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宇文慧道:“要到什么时候?爹,你就说清楚一点嘛,我听不懂。”

    宇文松清只有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现在这上面的土地仍然十分坚实,楚香帅若是此刻冒然出手,必定徒劳无功,于事无补,只是白白浪费力气而已。”

    宇文慧道:“他现在是不能白白浪费一丝力气的,是么?”

    宇文松清道:“因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只能靠他一个人了,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就算我们能从这里出去,接下来恐怕还有一场恶斗……”

    宇文慧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要是我……爹爹你没有受伤就好了!”

    其实她本是想说,“要是我之前能够多学点本事就好了”,但仔细想了想,“我”立刻就变成了“爹爹”。

    ——愿上帝原谅她!

    等,还是等……

    但此刻他们不再是等南宫斩来救他们了,而是在等这上面的土壤能够变得再松软些。

    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脱离困境的唯一的希望!

    尽管他们即使离开了这里,也还会陷入别的困境。

    ——是的,困境!一帆风顺,只是针对个别的幸运儿,大多数的人一生中总是刚解决了这个困境,又要去迎接下一个困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听楚留香一声大喝,紧接着劲风激荡,激荡的劲风声中,但听衣袂舞动,然后就是“轰隆”一声巨响,甬道上方的土壁已被楚留香集全身内力发出的一击震塌!

    这一击之威,谁又能形容得出来!

    豆大的雨点从洞口倾泄而下,落在楚留香的脸上,他的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疲倦,却终于露出了微笑。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阴晦的宇宙。

    宇文慧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看着楚留香的脸、脸上的微笑——这是一张坚毅不屈的脸,这是永远充满自信的微笑!

    宇文慧忽然间痴了。

    她忽然间明白,一个人真正的魅力,并不是来自他的外表,而是来自于他的精神!

    闪电一闪而过,但这已经不重要。

    楚留香的脸、脸上的微笑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了!

    阴天。

    大雨如注。

    明明是早上,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夜晚,寒风冷雨,天色阴晦,再加上这东边一道西边一道的耀眼的闪电,震耳欲聋撼天动地的雷声,就好像忽然到了世界末日,每个人的心里都难免有些惶恐不安!

    尤其是宇文宵阁。

    今天本该是他的好日子,应该解决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甚至连无所不能的楚留香也解决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但他的心却偏偏不能安静下来。

    是因为这风?这雨?这电?这雷?还是因为他多年来一直想等到的一天终于来临了,所以他的心才会如此躁动不安?还是因为一个人实在不应该因为一已之私而去谋害自己的亲人的?!

    是的,亲人,他们的血是相溶的!

    但现在他却亲手将自己的亲人埋藏于地下!

    宇文宵阁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悔意,但瞬即又有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闪过:“你也是人,没理由你要比别人低下!你付出的比他多得多,没理由他总是站在你头上!这是不公平的!你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拿回本来以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而后悔烦恼!现在你应该放松自己,你应该愉快大笑,因为你的人生到今天才真正开始!”

    大厅里灯火明亮,聚满了人,有的是藏剑山庄的弟子,有的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武林豪杰,满身红彩的宇文松清正在含笑招呼,只是经过这风雨一冲,每个人脸上的喜气都淡了些,笑容也少了些。

    宇文松清忽然高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老夫闯荡江湖半生,早已厌倦了江湖上的恩怨厮杀,今日既得美妾,更生退隐之心,借着今日诸位在此,老夫将这藏剑山庄庄主之位传给——”

    突听门外一人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喝道:“你是何方鼠辈,竟敢冒充老夫,在此胡行!”

    大厅里的人纷纷一震,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苍老、憔悴、疲倦,双手和双脚还带着镣铐,全身的衣服已被冷雨湿透,可是他的神色庄严而凝重,没有一丝的狼狈。

    他的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一种只有真正的武林大豪才有的威严,令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大家忽然惊奇的发现这老人竟和满身红彩的宇文松清长得一模一样!

    这赫然就是另一个宇文松清!

    于是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宇文宵阁的脸色更变得变得惨无人色。

    他当然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只是这个人本该已是个死人了的!

    跟着这个人进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宇文慧,另一个正是——楚留香!

    于是又有人忍不住惊呼!

    只不过这次呼声中却还充满了喜悦之意。

    有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忍不住要为他欢呼,而楚留香正是这种人!

    这个世上自然绝不可能有两个宇文松清,所以他们当中自然有一个人是假的。

    但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才是假的呢?

    每个人的眼睛都纷纷不由自主地瞧向楚留香,楚留香的侠义和为人,足以令任何人相信他的判断和决策!

    只要楚留香还在身边,每个人都心甘情愿以他马首是瞻。

    现在楚留香虽然没有说话,但却显然是站在苍老憔悴手脚还戴着铁铐的老人那一边。

    ——莫非这老人才是真正的宇文松清?!

    他们本该都已被活在在地下的,但他们此刻却偏偏都活生生的站在宇文宵阁的面前!

    一时之间,宇文宵阁忽然有一种晕眩幻灭的感觉。

    他实在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但他却忽然相信了一件事——这个世上,绝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困住楚留香!

    大厅里的人大多是经历丰富的老江湖,这个时候自然多多少少看出藏剑山庄必定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变故!

    只是谁也没有再开口。

    不到十拿九稳的时候,老江湖是绝不会随便开口的。

    突然间,大厅里变得安静得异常,只有外面的风雨雷电声,不时触动着人的心弦!

    “完了吗?就这样完了吗?……不——!”

    宇文宵阁怒瞪着楚留香,厉声喝道:“楚留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找人来冒充我大哥!”

    楚留香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绝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争辩。

    苍老而憔悴的老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宇文宵阁,黯然道:“在你的眼里,还有你的大哥吗?”

    宇文宵阁不禁垂下头,竟似不敢去接触这老人的目光。

    只听宇文慧扶着老人,大声道:“那个人是假的,他才是我爹,才是这藏剑山庄的大庄主!二伯,你只怕没有想到我们会死里逃生吧?!若不是义薄云天、机智过人的楚香帅将我们救出来,此刻我们早已死在你的毒手下!”

    宇文宵阁面上阵青阵红,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听这老人忽然沉重的叹息一声,缓缓道:“每个人都难免做错事,但只要能够知错就改,他以后仍然可以重新开始,即使倒下去的人也同样可以重新站起来,但若一再执迷不悟,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一向笑容温良的宇文宵阁听到这句话,竟似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形同野兽般瞪着老人,厉声狂呼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错的人是你!——藏剑山庄的人都给我听令,将这个假冒大庄主的恶徒给我擒下!”

    老人目光一闪,沉声道:“老夫在此,谁敢妄动!”

    没有人敢妄动!

    这老人虽然看走起来重伤未愈,虚弱不堪一击,但这目光一扫之间所显露出来的威严,任何人心里都不禁为之一凛!

    这正是多少年来他们看惯了的大庄主的眼神!

    宇文宵阁怒发冲冠,狂呼道:“反了,反了——!”

    只听一身喜袍的宇文松清面上全无表情,双目中却露出狠毒之色,愤声道:“你们还不依命行事,难道真的想要造反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见一条人影神龙般从空中掠下!

    没有人能形容这飞掠的速度!

    更没有人能形容他的出手!

    但大家都看见一身喜袍的宇文松清竟似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刹眼之间,一下子就被这人制住。

    除了楚留香,还会有谁!

    楚留香左手轻轻一挥,一张制作精致细巧的人皮在具就从这个宇文松清的脸上撕下,露出一张瘦削邪恶却又满是惊惶恐惧的脸庞来!

    ——这个宇文松清竟果真是假的!

    大厅里忽然有人惊呼道:“魔鬼邪神!这厮竟是塞外第一用毒高手魔鬼邪神,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欲啖其肉,三年前他却忽然销声匿迹,想不到他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宵阁的脸色已变得如死灰一般,怔怔地立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留香微笑着站在那里,仍然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还用得着多说什么呢?

    只要不是太笨的人,只要稍微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想一遍,就应该猜得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宵阁为了藏剑山庄大庄主之位,竟和江湖中声名狼藉的魔鬼邪神合谋,不惜想要害死自己的大哥,以达到自己的野心!

    每个人的目光都看着宇文宵阁,惋惜、憎恶……

    就在这一刻,宇文宵阁再也不是平时受人尊敬的二庄主,他已和一个卑鄙小人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这一刻,宇文宵阁终于已经明白,他的人生并不是从今天开始,而是要从今天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却失去了本来属于他的尊严、荣耀……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为什么?!

    宇文宵阁站在那里,一张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猛然抬头,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盯着楚留香,咬着牙,一字字道:“楚留香——拿命来!”

    他把自己的一切失败都归根到楚留香身上,他认为楚留香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是的,如果没有楚留香,他现在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藏剑山庄大庄主了,如果没有楚留香,他现在也不会陷入这难堪的万劫不复的局面!

    是楚留香毁掉了他的理想、他的人生、他的一切!

    就算他今天能够逃离这里,就算宇文松清愿意放过他,可是他今后在江湖中却再也休想抬起头来做人,他这一辈子都必将永远被人看不起!

    这样的人生还有何意思?

    这样的人生简直不如死了的好。

    但就算是死,他也绝不能放过楚留香!

    一声惊雷击下,宇文宵阁突然朝着楚留香发疯般扑过去,右臂一抖,一道闪电般的剑光疾刺楚留香的心脏!

    这一剑之凌厉迅猛,实在令人咋舌!

    但楚留香身形一闪,已避开这致命的一剑。

    只听一声闷哼,却是魔鬼邪神发出来的!

    原来宇文宵阁这势若疯狂的一剑,由于用力过猛,剑至魔鬼邪神胸口时已无法收回,以魔鬼邪神的武功,本来也并不是避不开这一剑,只是刚才全身穴道已被楚留香制住,此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冷锋锐的剑锋刺透自己的胸膛!

    ——死亡原来竟是这么可怕的事!

    宇文宵阁将剑从他胸口抽出,铁青冰冷的脸上竟没有因为误伤了自己的同伙而露出一丝头一丝歉疚悔恨之意,倏然转身,手中的利剑再次带着吞吐不定的寒芒朝着楚留香挥去!

    就在这时,真正的宇文松清忽然沉声道:“天罡十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