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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晓鸥把一个灌汤鱼翅包舀起,咬了一口。老刘的演讲把她这唯一的听众征服了,鱼翅吃在嘴里毫无味道,像一团半溶化的塑料线。她奇怪怎么会认识老刘这么个人,并且始终保持着忠实的联系?有了老刘,才有了一系列的人物故事,包括史奇澜悲壮的兴衰史。她想起来了,老刘是姓尚的上海男人带来的。姓尚的当时急于将晓鸥脱手,他把所有男性朋友和熟人——只要向往色情玩得起婚外恋有可能接手晓鸥的男人他都搜罗起来,带到晓鸥身边。晓鸥向姓尚的表示,自己不收破烂,连姓尚的这堆破烂她都在犯难,怎么处理掉。之后不久她就收到卢晋桐的电话。就在十年后他听老刘演讲的这一刻,她突然彻悟,她的电话号码是姓尚的出卖给卢的。赌博是个伟大前提,男人们在这个前提下求同存异,不共戴天的情敌都能把各自的小罪恶纳入共同的伟大罪恶中,姓尚的和姓卢的就这样化敌为友,患难与共。

“段总一次慈善捐款就捐了一千万!汶川地震他捐了五百多万的建材!梅小姐你千万放心,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老刘对自己的人格很是大手大脚,常拿出来担保他好赌的阔朋友。

阿专的短信来了。晓鸥朝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瞟去,马上读完调查结果。阿专调查了航空公司那天登机的旅客名单,段凯文果然不在其中。他在登机的召唤广播声中走向闸口,渐渐慢了步子,忽然转身,向出口走去,在诧异的航空公司检票员眼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他不是编故事骗晓鸥的;他诚心诚意地要乘飞机回北京,只是一念之间想到:何不杀回去,把刚欠下那个女叠码仔的钱从别家赢回来?于是,在机场回荡着广播员呼唤“段凯文先生”的时刻,他迈入了一辆停靠在出租车位上的出租车,向老妈阁杀将回去。

【第六卷:一场一石二鸟的游戏嫖、赌合二为一】妈阁是座城第十四章(1)

自从他萌生再回妈阁的念头,那念头便成了抛进水里的葫芦,捺下去又浮起来。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的他一颗心蹿上蹿下,带动他整个人浮浮的,也像个落水葫芦。他无法再通过他认识的三个叠码仔借钱:他欠晓鸥他们的数目太大。东墙、西墙全拆了,南墙仍然补不起来。只能动赌场外的脑筋。他的集团有一笔外汇储备,不过动用它要经过董事会。只动一点,三十万?不,六十万,这一点港币出来又进去,只要过后给个好说辞,痕迹都不会有。那么什么说辞呢??现在不去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想。

他用手机向财务总管发了一条短信要他和出纳一起,各汇三十万到他的香港账户。财务回信问他没有签名怎么办?三天后回到北京再补。财务电话打过来了。生怕有人窃取了段总手机,冒充段总下指令。

“我在香港看上一套房,要交押金。”他告诉财务。

说辞不知什么时候上膛的,张口便发射。

现在三面墙都补不上,又来拆北墙。

他在等待财务汇款的时候大睡一觉。八小时之后,老妈阁灯光璀璨的黄金时段到了,他走进赌场大厅。谁也看不出他四面墙三面已拆成断壁,只剩一堵墙既当门脸又做靠山。

他混迹于上百成千的赌客,找到一份大隐隐于市的清静孤寂。他觉得状态从来没那么好过。

晓鸥想象得出,段凯文赢到第一个一百万时的心情,几乎像他掘到第一桶金,那种微带辛酸的喜悦,直到死他都不会忘怀。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回赢,艰辛而细致地搏了一天一夜。上了八百万,又跌下;还有一次上了九百五十万,他已经两天不吃不睡,新陈代谢接近停滞,但他心里写好的那个数目不可更改。垒到近一千万的数目再次崩塌下来,他像个不屈的孩子,把一堆积木搭起来,看它们摇摇欲坠地越垒越高,大小方圆都不规则,每一块都放得不是地方,都被强迫着去承上启下,而顽强任性的孩子仍然让这岌岌可危的高度不断增高,让偶然最大化,挑战必然?段凯文当时一定像个搭积木的男孩,抖动着眼睫毛,看着大厦将倾而不倾,每增添一块新积木,同时给他创立新高和催化崩溃的快感,人对自毁从来有一种暗暗的神往,人的飞速进化本身就包含隐隐的自我灭绝。因此段凯文在摇摇欲坠的数字顶端又增添一块奇形怪状的数字积木时,心底暗存着一毁而快的冲动。姓段的这个男孩固执地拿起最后一块积木,假如这块搭上去而大厦不倒?

小心翼翼地,他押下一注,翻开?赢了。他离开赌桌,把将坠而终究没坠的无形的大厦留在身后,带一丝失落的怅惘,兑现金去了。是坠楼人一坠而快却在最后一瞬被拦住的怅惘。

晓鸥没费多大劲就打听到那次段凯文如何赢下了一千七百万。这就是赌的魅力,不知它怎么就暗中青睐了你。晓鸥断定阿祖梅大榕一定也受过如此青睐,那可以为之一死的青睐。最后梅大榕确实为之而死,把梅晓鸥的曾祖父变成了遗腹子。

【第六卷:一场一石二鸟的游戏嫖、赌合二为一】妈阁是座城第十四章(2)

段凯文用赢来的钱偿还了晓鸥以及前面的叠码仔,用北墙补上了那三面墙。一连好几个月段凯文都暗自咂摸赢的滋味,滋味真是浓厚醇美,要若干次输才能冲淡。

此刻梅晓鸥喝着普洱茶,她对面是老刘渐渐油润起来的脸,那张紫灰的嘴忙碌着,豉油凤爪整只指爪进去,再成为零碎的小骨节出来,同时还出来关于段凯文在全国各地筑起楼群的简讯。一顿饭时间梅晓鸥已经用手机短信把段凯文在妈阁的总输赢大体弄清了。

背着三千多万赌债的段凯文居然睡了长达十小时。他在晚上十点起床,换了一身干净挺括的衣服,梳洗得很仔细,只是左下颏留了一条血口子。刮得淡蓝的脸颊上一道紫红刀伤,让晓鸥感到雄性的刚劲和无奈:他们的每一天都在刀锋下开始。晓鸥心里抽动一下,她雌性的那部分想为他舔舔那小小的伤口。

“段总休息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