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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输光了好,他就老实了,可以回房间睡觉了。阿专的声音很急,说老史非要押他的表。一块什么表?伯爵。晓鸥叫阿专别拉着他,让他押。热病上来,病入膏肓了,别说一块伯爵手表,就是押上他的手指头,也不在话下,只要典当行收手指头。可怜老史和卢晋桐输到赤条条一身无牵挂时,真说不准会拿父母给的五脏四肢七窍去押,只要押得出钱来。

等到晓鸥中午上班,史奇澜已经输掉了手表,老老实实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晓鸥在下午三点敲开他的门。他居然一点都不老实,摩拳擦掌,对自己很客观地来了一番分析:他最高成绩是九十八万,想想吧,从一个子没有到小一百万,他要收手离开就好了!可是当时那条“长庄路”不打下去不死心,就那一手,他押错了。怎么就没想到呢?“庄”已经赢了十五盘了,还不改押“闲”?一念之差,一差成千古恨!当时的老史押“庄”押“闲”心里是很矛盾的,矛盾半天,还是把五十万推到“庄”上,可是马上就预感命运的转折来了,果然急转直下,每押每输?简直鬼使神差,他的手就那么一抖,押错了。要是揣着小一百万就走,把筹码全部兑现,汇回北京,至少水电公司不继续停厂子的水电了。

晓鸥看着意犹未尽的老史,他不是沮丧,而是自豪;从零起点到零终点,但你别忘了他可是从一百万赢局里兜个大圈子回来的,一百万几乎到手了,不,已经到手了,如果没发生那瞬间的误差,那么谁又不发生瞬间的误差呢?再英明的人也战胜不了瞬间的误差,那本来是可以不发生的误差,因为他在误差发生前痛苦地犹豫过,在误差刚发生就预感到误差,因此他险些就避过了误差,遗憾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误差,他失去一百万失去得很险,他的败局是赢者的败局。

你看,事物可以被理解成这样。晓鸥只能指望陈小小成为另一个梅吴娘,被丈夫置之死地而后生。

晓鸥知道他手里还有赌资,就是他带来的黄花梨。把那两件雕刻没收他才安全。趁老史进洗手间的空当,她给阿专一个眼色。阿专自己没脑筋,但她的脑筋怎么动他都跟得上,立刻走向那个大旅行箱。好,拎起来不轻,她和阿专会意一笑。阿专和大箱子消失在门外,史奇澜从浴室出来,香喷喷的跟晓鸥说,走吧,咱吃饭去。香水味道不俗,很高档,一穷二白也是个高档穷光蛋。他的意思是要晓鸥请他吃饭。他连唯一的箱子眨眼间失窃都没注意。不过晓鸥给他开了张收条:今收到旅行箱及里面的雕品若干。作为债主,晓鸥有权这么做。所有债主在北京都进驻了史府,客厅书房卧室自行出入,看上哪件好家具、好木雕就照相,作价,上保险,从债务里平账。

但史奇澜一看那张收条就哈哈笑了,满脸难为情。牙缝里一片龙井茶叶,使他的难为情尤为生动。那箱子里没有黄花梨雕刻呀,我的梅小姐!里头装的是一包大米几卷挂面呀!可他昨天明明说箱子里藏了三件黄花梨雕品,难道花几千块偷渡费就为了把一包大米几卷挂面和一个不名一文的老史运过来?

下面一个举动是晓鸥做出之后才意识到的。她的巴掌打在史奇澜瘦削细腻的面颊上,麻到五个指尖。老史开始吃了一惊,但马上让这事过去了。吃晓鸥一个耳光比吃其他债主的要好过得多。晓鸥头一次见他时眼睛里泛出的两朵涟漪他看见了,他眼不瞎,心更不瞎。之后他在工作间雕刻的时候,晓鸥看过他几次,本来是去催债,看着他那双秀美的手握着雕刻刀化腐朽为神奇,她把飞去北京的目的都忘了。那时他又在她眼里看到了有关他的胡思乱想。尽管此刻她对他的梦全都碎了,她还是好怜惜他。她这一巴掌打出来,他什么都明白了。假如他一直以来怀疑她对他的怜爱,这一巴掌把怀疑全打出去了,他明明白白看到她对他那份另眼看待,那份淡淡的痴情。

她打得自己眼泪汪汪。她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为什么欺骗她,有鼻子有眼地告诉她如何把两件黄花梨从陈小小眼皮下偷出来。他看着她再次举起的巴掌,叫她不要急,听他解释。这么不要脸的事,还有什么好解释?两人在酒店房间追打,打成了两口子。在此之前晓鸥打过谁,卢晋桐那么该揍她都没碰过他。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打人,会追着一个男人不依不饶地挥巴掌。

【第三卷: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友情没点暧昧是不可能的】妈阁是座城第七章(3)

史奇澜跳上了床。这下子晓鸥不能追上去打了,真要打成两口子了。

“我真没撒谎!”他穿着拖鞋站在两个枕头之间。

“那你昨天说,箱子里装的是雕刻!”

“昨天是装着雕刻!”

晓鸥不动了。还用他再往下说吗?他上午和下午根本没在房间里睡觉,把两件雕刻三文不值二文出了手,换的钱又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