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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017 无人知此意,几番风恶

    王府还是那个王府,但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穆潇短葛披发,目光散乱,清瘦干净的脸上隐现胡须青茬。

    一夜之间,他从天上跌到地下;一夜之间,风狂雨骤花褪残。

    他面前是混沌的一切,没有希望,没有阳光,更加没有温暖。

    失去了命中相爱的那个女子,十八年来的生命残存一片空白。

    韶王穆潇,在天下人眼里曾是那么的春风得意,他是天之骄子,举世无双,长相、才华、性情、地位,乃至他的前程,无不众星拱月为他灿烂铺陈。

    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他渴望什么,追求什么。那些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东西,人之美酒吾之毒鸩,他一点儿都不希罕什么天下、什么皇位,他逃避父皇对他的谆谆教诲,害怕母后对他的迫切期望,更对众位皇兄的汲汲营营厌烦透顶。

    他以为这一切在成婚之后都将扭转。

    他和云罗花了三天时间,在书房里画好了他们所能听说以及想象的这个美妙无穷的世界,他们说好的,准备花三十年时间,相互携手去走完这个世界。远离红尘,远离世俗,远离那些永无止境的权力斗争和沟壑难填的贪婪欲望。

    云罗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世珍宝。他们有共同的性情,共同的爱好,以及共同的向往。她举手投足,他心领神会;他凝眸沉思,她心有灵犀。

    天下之大,皆可抛弃,他只要一个云罗就够了。

    可是上天如此吝啬,他只得到、真正欢快了三个月,不,三个月都不到,上天便将那如雾之透、如露之灵的女子收了回去,永远断绝不给他一点点希望。

    那残缺的尸首,血肉模糊的面庞,他扑在她之上嚎啕痛哭,只是再也哭不回曾经拥有的幸福。

    从此以后他惘然在世,有如行尸走肉孤独于这苍茫世间,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存活的意义?

    “云罗!云罗!”他捧着脸,泪珠簌簌滚出指缝,心内的黑暗绝望一直蔓延到眼前。

    有人站在他面前。

    他不想抬头。

    即使不抬头,他也能猜出那是谁。如今能如常进出韶王府、同时敢于进出韶王府的人,只有一个。

    “秋风渐起,”果然是意料中的声音,“王爷,请保重贵体。”

    穆潇反感地挡住他为他披上斗篷的手,低喝:“不要你碰我,滚!”

    柳欢宴没有生气,缓缓说:“要是王爷认为,她喜欢你这样遭践自己,那你就这样下去吧。”

    穆潇一个机灵,抬起通红的眼睛,低低嚷道:“她已死了!她是你们合力害死的!”

    柳欢宴道:“不论她是生是死,想必都不希望看见她身心付之的那个人如此痛苦地活着。”

    穆潇微微一窒,那件大红折枝花卉锦缎披风轻轻落在肩上,他不再反对。

    “你又来做甚?”穆潇不看他,目光里没有任何焦点,“韶王府今非昔比,除了灾祸没有什么能带给别人的,知趣的人根本不会再来。”

    柳欢宴道:“既然王爷深知这是个是非之地,为什么还要天天滞留于此,坐等灾祸临头呢?”

    穆潇微现冷笑:“柳丞相何故明知故问?这是一个大坟墓,有人天天盼望着坟墓里的我如他所愿快点死去,可不会让我轻易脱身。”

    “不试试,又岂能断定这坟墓尚存一线天?王爷若能上表请离,自有下官从中促成,让皇上允可。只要王爷一出京城,我当派人护送至绝对安全之处。”

    穆潇不语,瞪着他。

    柳欢宴视力不好,一般别人瞪他他都视而不见,只是韶王那灼灼的目光,就算他是瞎子也感觉得到其中的刻毒、仇恨之意,微笑着道:“王爷,我又哪里说错了吗?”

    穆潇道:“被人出卖过的人,一次信任是傻子,还有第二次那就是疯子了。”

    柳欢宴道:“不管怎样,我始终都是视王爷为朋友的。”

    “是朋友,”穆潇冷笑,“交上了随时被出卖付出性命的朋友!”

    柳欢宴沉默了一下始道:“王爷对我偏见已深,但……”

    话犹未了,一名护卫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柳欢宴神色不动,接着对韶王道:“王爷若是想通了,只消在未时到亥时之间,走到二进门,检起两片树叶即可,我自然就能得到消息。”

    说完他又等了一会,看穆潇丝毫不为意动,显然另外有事悬心,便揖礼作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