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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一)

    年底,朝廷各部闭府封印后,李凤鸣陪着萧明彻微服去了趟太后陵。

    钱昭仪被打发去太后陵思过的最初,皇后和淑贵妃双管齐下,没让半点关于她的风声再传进齐帝耳中。

    之后齐国朝局持续有变,大事频发,齐帝无暇旁顾,早将她忘到脑后。

    随着恒王出事,淑贵妃自身难保;太子薨逝,皇后悲痛;萧宝珍登储位,摄政王萧明彻崛起,齐国新政开始……

    在接二连三的大事之下,再无人想起被禁足在太后陵的钱昭仪。她形同被打入冷宫,任人磋磨,可谓虽生犹死。

    去时钱昭仪正趴在地上,对着污浊积水照影自怜。

    那形容枯槁、狼狈落魄、举止疯癫,哪还有从前的雍容艳光?

    墓园的掌事姑姑站在萧明彻和李凤鸣身后,赔笑低语:“她娇贵惯了,送来的头一年很不服管束。年初更是无端端疯了,私自跑到山上去,不知胡乱吃了什么,回来后高热两日,之后便成了这样。”

    李凤鸣瞥了掌事姑姑一眼,掌事姑姑局促回笑。

    哪有人“无端端”就疯了的?后宫这点事,左不过是跟红顶白罢了。

    其间门道懂的人自懂,大家心照不宣。

    当萧明彻如日中天,根本不需谁发话,曾虐待过他的钱昭仪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趴在地上的钱昭仪仿佛有所觉,缓缓抬头,呆滞迷茫地望了过来。

    萧明彻不言不动,目光却没回避。

    良久,钱昭仪好像终于明白他是谁,神情大骇,瑟缩着抱头哀嚎,半滚半爬地后退。

    最后居然远远磕头,口中咿咿呀呀,似在讨饶。

    萧明彻冷眼看着她这般,心中并无开怀畅意,却也没有丝毫悲悯。

    他想起幼时的很多事,宽袖遮蔽下与李凤鸣交握的手紧了紧。

    小时候,他总是猜不透钱昭仪会在何时猛地撕下妍丽笑脸,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痛、憎、怖、惧。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那时他羸弱又瘦小,无论怎么跑,她和她的爪牙们都会在身后如影随形。

    哪怕后来长大了,他也尽量不去回想那些事,幼年时烙在心上的印记也依然悄无声息地长久存在着。

    即便后来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每每面对这个女人时,仍会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竖,四肢僵寒。

    直到那年在行宫,红衣烈烈的李凤鸣踏雪奔来握住他的手,他的三魂七魄才真正从漫长噩梦中挣脱。

    思及此,萧明彻扭头看向身边人。李凤鸣回视他,神色温宁。

    两人都没说话,却又像什么都说尽了。

    后头的掌事姑姑谨慎觑着夫妇二人,数次欲言又止。

    “陛下久病,储君年幼,母后又要料理后宫诸事,所以,今后这个人的消息不必再往宫里传。”

    萧明彻收回目光,平静对掌事姑姑做了吩咐。

    “若将来死了,上报宗正寺,按规制入妃陵即可。”

    至于活着时,他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

    掌事姑姑心领神会:“谨遵殿下谕令。”

    回府路上,马车里的萧明彻始终低垂眼睫。

    沉默许久后,他才低声道:“据说,在我刚出生的头两三年,她也曾好生待过我。”

    所以让她在死后能体面入妃陵,算是回报她曾有过的那点慈柔心肠。

    李凤鸣懂得他的心思,并不多说什么,只以指腹轻轻挲摩他修长的指节:“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萧明彻抬眼,眸底盛满明亮晴光。

    *****

    自从齐帝彻底眼盲后,常年缠绵病榻,渐渐体弱多病,最终就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做不了。

    虽有最珍贵的药材替他吊着命,还有妃嫔们日夜在近旁轮流照料,但久病床前连孝子都无,何况妃嫔姬妾。

    齐帝不算个太糟糕的皇帝,但对他的大多数妃嫔来说,绝对是个糟糕的丈夫。

    他年轻时如何对待这些嫔妃姬妾,如今她们自也如何回报。

    皇后对妃嫔们的那些小动作一清二楚,却始终不闻不问。

    倒也不奇怪。

    她心中对齐帝的失望与怨怼之深,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妃嫔。

    至于萧明彻、福郡王萧明迅、泰郡王萧明礼、平成公主,包括小储君萧宝珍,这些皇子皇女都因小时没得过这父皇多少厚待,如今便全都淡淡的。

    所有诚心诚意的孝心都给了行宫里高寿的太皇太后,对还算不错的嫡母皇后也都敬重。

    大家每月按时向齐帝恭敬请安,尽到礼数不让世人说嘴,便任他在后宫里自生自灭。

    权力被架空,像坐牢般困于病榻寸步难行,在种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冷漠软刀子里长命百岁。

    这样的结果,是齐帝从前亲手种下的因。

    无论他是疯狂还是绝望,都只能受着。

    (二)

    早前度扬斐让心腹张璧潜回洛都,将“二皇子李运派刺客暗杀和亲公主,并命刺客故意卷入齐皇嗣内斗,意图挑起两国国战”的证据送交储君李遥。

    年稚历浅的李遥在后党倾力支持下,经过一年多的博弈,勉强迫使魏帝将李运降爵为郡王,并圈禁在府,以观后效。

    次年春末,魏国便派了支使团来到齐国雍京,递交问候国书,例行维系邦交。

    那封由魏国帝后共同签署的问候国书里,破天荒出现了一句对“锦萍公主李凤鸣”的关切。

    萧明彻在摄政王之位上历练了数年,对各国朝局的敏感程度已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