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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1904年秋天,当父亲傅荣在书房里宣布他已经从众多的提亲者中挑中了顾灵毓做自己的乘龙快婿时,傅兰君立刻大声说不。

    “我不喜欢这个人,不要嫁给他!”

    傅荣吓了一跳,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人?你跟他见过?”

    傅兰君咽一口唾沫,开始诋毁顾灵毓:“两个月前我们在印度见过,他这个人,举止粗鲁,不讲礼数,对女人也不够礼貌……”

    傅荣却“扑哧”笑了:“你们还真见过,这小子来提亲的时候跟我讲,他在印度和你有一面之缘,因为嘴上不肯吃亏得罪了你,原来都是真的。这小子倒也坦诚。”

    原来他早一步认了罪!这下无论傅兰君如何诋毁他都没什么用了,她只能剖白心迹:“我不想嫁给他,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下轮到傅荣惊讶:“是谁?读书时候认识的?”

    傅兰君心一横:“您认识的,您第一次在宁安做知府的时候,衙门里的儒学教授,他有个儿子,叫南嘉木。这次我去印度时遇到他了,实话跟您讲,我心里早就有他了。”

    傅荣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允许!”

    父亲还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对自己说过话,傅兰君吓了一跳,她霍地起身:“为什么?您当初和南先生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南嘉木是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虽然家道中落了,可是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前途未必会比这个顾灵毓差,更何况……”

    更何况他和自己两情相悦啊,在印度,他送她玫瑰,那芬芳的花香至今仍在她的心里萦绕。

    傅荣冷笑:“是啊,他什么都好,可惜偏偏有一点不好——他就要结婚了,可惜新娘不是我这傻女儿!”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傅兰君呆愣在原地:“您说什么?”

    一张大红的喜帖被丢到她面前。南嘉木真的要结婚了,新娘是一个叫夏瑾的,陌生的,与傅兰君毫不相干的女人。

    那在斋普尔时他送给她的玫瑰算什么?她得去找他要一个说法!

    南嘉木祖上颇有些家业,到他这一代虽然家业凋败,但还保留有一座几进几重带花园的大宅子,前厅无人,傅兰君径直闯到花园里。南嘉木正蹲在花坛前修剪花枝,他神情专注,朝阳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鎏金,他是那么英俊迷人,他的一切都让傅兰君着迷。

    可是现在,他的身边有一个正在为他擦拭汗珠神态亲昵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便宜的日常洋装,头发剪到齐耳,与南嘉木十分相配,傅兰君怔怔地望着这一对璧人,直到南嘉木发现她。他直起身来,面带微笑礼貌地同傅兰君打招呼:“傅小姐,找我有事?”

    南嘉木看傅兰君盯住自己身旁的姑娘,忙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南嘉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夏瑾,傅兰君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朵刚从枝头剪下的玫瑰。真稀奇,他们傅家花园里的玫瑰都已经谢了,南嘉木家花园里的玫瑰却还绽放如初。可不是,她怎么忘了呢,南嘉木的母亲最擅长培植玫瑰,当年他们知府衙门里的玫瑰,全赖南嘉木的母亲侍弄。

    夏瑾接过玫瑰嗅了嗅,展颜对傅兰君一笑:“你好,我叫夏瑾,是嘉木在英国的同学。”

    南嘉木亲昵地捏一捏她的肩膀,笑着对傅兰君解释:“我这次回宁安就是为了和夏瑾成婚,原本早该介绍你同她认识的,但之前她耽搁在英国没有同去印度。”

    原来他早就是别人的了,那他还来撩拨她?那束红玫瑰的红化作了火舌,舔舐着她的心。可是她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傅兰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走出南家坐上黄包车的。最终她什么都没问出口,她只是对南嘉木说:“我家的玫瑰谢了,料定你家的肯定还在开,所以来讨两朵新鲜玫瑰。”

    她手里攥着那两朵讨来的新鲜玫瑰,是南嘉木刚从枝头剪下来亲手递给她的,玫瑰交接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背触碰到了她的手,扎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花在手里攥得太紧,刺扎进了肉里,钻心的疼,傅兰君终于忍不住坐在黄包车里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