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二章2死神(二)

    大宝兄弟回到老家,孙有福的骨灰当日被匆匆下葬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安葬了父亲后,兄弟俩分钱时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比划着说出的三万块钱,原来是兄弟俩各分三万!两人一阵欢喜一阵感伤,各自把钱张罗用到生活中去了。

    孙有福深圳诈尸,最后还是逃不过烈火焚身,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而后人的生活还要继续。大宝兄弟用着父亲留下的钱,该打麻将的还打麻将,该喝酒的还喝酒,各自混着日子。

    这日,还是二宝,正喝着酒,乡里的治安文书急匆匆地跑进他家门来,一进门就把他的酒泼了,怒斥说:“二宝,你他妈的耍我呀?你父亲还没死,你居然叫我开死亡证明书!”二宝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赔着笑脸说:“大哥,这事你也听说了?那天我父亲真的死了,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诈尸到了深圳,后来又死了,现在确确实实死了,从深圳火化了带过来,已经入土了。”治安文书一听,火更大了,说:“你他妈的狗尿喝多啦,还胡说八道!什么诈尸,什么深圳,孙有福跑到杭州去了呢!那边的派出所把电话打到乡里了,叫你们过去认领!”

    一听这话,二宝的酒立刻化为冷汗流了出来,马上电话把大宝叫了过来。等兄弟俩齐了,治安文书才说出原委,说杭州来了电话,那边有个人出了点事,然后根据他身上的身份证地址找了过来,需要这边的亲属过去认领。

    大宝兄弟被折腾怕了,但不去还不行,派出所都找上门了。死鬼父亲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呢?兄弟俩只好凑了钱前往杭州,根据乡政府提供的地址和电话,他们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派出所的人核实了大宝兄弟的身份后,让一个张警官开车带他们兄弟俩出去,开了十几分钟车停下了,兄弟俩下车一看,吓了一跳,汽车停的地方,居然是个火葬场!二人战战兢兢地跟随着张警官走进一个房间。房间角落里摆着一个玻璃冷柜,张警官说:“你们俩过去,认认是不是你们父亲。”大宝兄弟凑上前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已经被烧掉两次的父亲躺在冷柜里,眼神空洞,正咧着嘴冲他们笑呢!

    得到大宝兄弟确认的信息后,张警官严肃地说:“你父亲涉及到一桩案件,目前正在调查当中,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再通知你们。如果没问题的话,你们签个字,把你们父亲火化了吧。”

    这一次,大宝兄弟不敢瞌睡了,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推进了火炉里,半小时后,又压缩成一个骨灰盒送了出来。兄弟俩就一个父亲,几个月里却连续进了三次火葬场,大宝兄弟抱着骨灰盒号哭起来,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惊愕。当晚,两人就离开了杭州。

    除了第一次尸体失踪后立下的衣冠冢,父亲又被重新在家里的责任田里安葬了两次。怀着愧疚之心,父亲的坟地被大宝兄弟弄得体体面面的。转眼到了冬至,这日,兄弟俩张罗了祭品,正准备给父亲上坟。二宝的手机突然响了,一接听才知道是孙正权。孙正权大声说:“你们兄弟俩在干吗呢?”二宝说:“我们正准备给父亲上坟呢!”孙正权怒吼一声道:“还有孝心上坟了?马上过来,你父亲有话跟你们说呢!”二宝结结巴巴地问:“哥,你说我父亲在哪里?”孙正权说:“我们在山洼五棵松这里,你们赶紧过来吧。”说着,就把电话挂掉了。

    这一次,大宝兄弟是彻底崩溃了,再不信邪也得信了。山洼五棵松是附近有名的乱葬岗,兄弟俩赶紧上了山,到了山洼,远远地看着五棵松那里,父亲孙有福的脸隐在草丛中,正咧着嘴冲他们笑。大宝兄弟丧魂落魄,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一细看,发现原来是父亲的一张像,身上还穿着那套结婚时的中山装。

    这时候,孙正权从一块石头后转了过来,手上抱着孙有福那个命根子木匣。看着兄弟俩疑惑的样子,孙正权哼了一声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兄弟俩茫然地说:“山洼乱葬岗呗。”孙正权叹了口气,指着松树下一个坟包,说:“这里安葬的就是十月怀胎生养你们的母亲!这么多年来,都是堂叔来给她扫墓,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堂叔临终说的‘三万’,就是要你们把他葬‘山洼’,和你们苦命的母亲合葬在一起!还有,那个匣子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叫你们一起烧掉的,你们就知道惦记着钱,翻不到钱了干脆也就不要了!”孙正权越说越生气,“堂叔一辈子能卖的都卖掉了,死后都不忘把尸体给你们卖个好价钱!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吗?其实他第一次就死了,心死!你们自己看看吧。”

    当日,孙有福把木匣子留在孙正权处,结果大宝兄弟没有过去拿。时逢冬至,孙正权要回乡祭祖,看到匣子,这才想起,一打开,没想到里面隐藏着那么多苦难的秘密。孙正权把匣子放在坟前,大宝兄弟打开匣子,里面除了之前看到的母亲的照片和针线外,还多了一大沓脏杂的烟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下父亲与死神约会的苦难之旅……

    那晚孙有福一口浓痰噎了上来,一下子过去了,颠了一路灵车,反而把气给颠顺了,不过人还是昏迷当中。半夜里被冻得悠悠醒来,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才知道被糊涂儿子送到火葬场了。看着值班人员正在瞌睡,孙有福就“诈尸”跑了。孙有福返回家,远远地却看见儿子正忙着翻找他的“三万”遗产。孙有福叹了口气,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这把老骨头已经成了家里的累赘,于是就转身离去了。

    在附近流浪了几天,孙有福吃着百家饭,身体居然慢慢有了好转。不过孙有福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这时候对儿子那颗悲怨的心也慢慢转为怜惜。那时候孙有福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诈尸,儿子已经阴差阳错地拿到了三万块,只想既然自己“临终答应”给他们留下三万块钱,那就只能再想办法了。又流浪了几天,孙有福在临县遇见同样拾荒的廖老头,于是就约了一起到深圳捡垃圾。两人偷偷扒上了货车,在车上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两瓶烈酒,就把各自的遭遇浇了出来。廖老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闲聊中说起一些黑市卖器官的事,孙有福听了心里一动,想着捡垃圾什么时候才能捡够三万块钱,于是动了傻念,想把自己给卖了。

    到深圳后孙有福流落街头,跟三教九流的人整天混在一起,终于给他打听到这个买卖的一个源头。孙有福一把老骨头哪都不值钱,就剩下眼角膜能顶用。孙有福跟器官贩子谈好了,他自己也没多长时间了,钱先给他,养到他腿一伸的时候,就任由他们动手了。

    以上,是孙有福留下木匣子里的记载,至于孙有福为什么在杭州出现,是孙正权从网络上了解的,来自犯罪分子的供述。

    孙有福和对方谈定的价格是三万块,那晚,孙有福由器官贩子陪着去找孙正权,本准备把钱和木匣子委托给他,让他以后交给大宝兄弟的,谁知道见面一说,才知道原来大宝兄弟已经到了深圳。孙有福心里挣扎了一下,临走前还是想见见两个儿子一面,也正好把钱交给他们。在孙有福的央求下,器官贩子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找了个私人诊所,导演出那出戏。孙有福手术失败“死”后,几个人一起到了火葬场。在大宝兄弟瞌睡的时候,孙有福已经被带走了。火葬场也是戏分之一,只是走个形式,那个骨灰盒,只是器官贩子瞎弄来东西冒充的。

    器官贩子带走孙有福后,联系了杭州的买家,孙有福寿终正寝后,眼角膜就“捐献”给买家了。怎么处理孙有福的尸体呢?丧心病狂的器官贩子又把孙有福卖了一次,准备卖给某些地方做医学教材的时候,被警方抓住了。于是,大宝兄弟被电话叫过去协助调查……

    听完孙正权的讲述,大宝兄弟抱着父亲的遗像,扑跪在母亲坟前,揪着自己的头发放声痛哭起来。冬至日的山上寒风萧萧,松涛呼号,辛苦了一生,把自己完完整整卖掉的父亲终于魂归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