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过早餐，他问她今天有没有工作。

    宋温暖记得那是去年的一个周六，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她摇摇头，就听他接着淡淡道。

    “去把户口本找出来。”

    “找那个做什么？”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登记结婚。”

    没有什么浪漫的情节，也没有什么细水长流的温情。领完证他就去训练场赛车了，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回来。

    这就是他们婚姻生活的开端。

    他张了张嘴，面对她的质问，一时说不出话来。

    和宋温暖结婚，对他来说，似乎是天经地义水到渠成迟早要完成的一件事。

    他从来没有特意思考过为什么。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

    他的眸色沉了沉，熠熠着泛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结婚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吗？”

    这句话却让宋温暖更加的愤怒。

    “如果你只是想要对我负责的话！”

    她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那我想告诉你，当初是我自愿的，把第一次给你我从来没觉得后悔。但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你。”

    她最后的那句话像是一个无声的巴掌，比前面她的巴掌更疼地扇在了他的胸口。

    一种莫名的痛感从五脏六腑传递至全身。

    “所以，我们离婚吧。”

    他不理解。

    “为什么？”

    不理解一个爱了他十年的女人今天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身边。

    “因为我不爱你了。”

    温嘉辰怔住了，唇瓣微微颤抖，半天没回过神来。

    宋温暖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

    这些年，他习惯了接受宋温暖的好，习惯到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幼儿园的时候，她从国外转到国内读书，他第一次见到她。

    粉粉嫩嫩的小白团子，穿着夸张的蓬蓬裙，打扮得像个迪士尼小公主似的。

    那个时候，温嘉辰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大家玩游戏从不参与。有小朋友无意间听到他家长和老师谈话，说他有自闭症，回来到处散播他有病。小朋友们哪里懂得自闭症是什么，就隐约觉得他是不是会传染给大家，都不敢和他玩。

    而宋温暖是全幼儿园的焦点，小朋友们都觉得她好看又开朗，都喜欢和她玩。特别是小男孩们，天天围着宋温暖转，献宝似的把家里好玩的好吃的都带给她玩。所有人都喜欢宋温暖，只有温嘉辰从不和她说话。

    那天小宋温暖主动尝试着和小温嘉辰讲话，拉着他一块参与大家的游戏。

    小温嘉辰一巴掌打在小姑娘柔嫩的手背上，宋温暖的手背上一下红了一块。

    小姑娘愣住了，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手背，扁了扁嘴。

    温嘉辰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巴掌下去会打得这么重，顿时也慌了手脚。

    到底是年纪小，因为疼，她的眼泪一下就涌到了眼眶。

    其他小朋友见了，吓得都跑开了，边跑边喊。

    “温嘉辰打人啦！”

    陈老师很快过来，看到小姑娘红肿的手背心疼不已。

    “温嘉辰，你怎么可以欺负人家女孩子呢？”

    小男孩低下头，用力地抿着唇不言语。

    陈老师插着腰，义愤填膺地还想再说什么，衣服下摆被小姑娘拉了拉。宋温暖抬头望着老师，眼眶红红的和小兔子似的，嗓音却是那样认真和笃定。

    “陈老师，我不疼。”

    她长长的眼睫毛一眨，眼眶里包裹的一颗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看上去煞是可怜。

    但小姑娘用力吸着鼻子，努力抬眸去看老师。

    “我真的不疼。”

    陈老师的心一下就化了。她连忙蹲下来搂着宋温暖，无奈地看着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也面无愧色的温嘉辰。

    “嘉辰，你快和暖暖道歉。”

    男孩无动于衷，只是手指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摆。

    半晌，他牵住小姑娘的手，抬到嘴边。

    小宋温暖一下想到班里的胖虎和小朋友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亲眼看到温嘉辰通过咬人传播他的“自闭症”病毒。

    他该不会是想咬我吧？

    小姑娘吓得闭上眼睛。

    手背上传来了一阵清风，暖暖的，好舒服。

    宋温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男孩正低头对着她的手背吹那红肿的地方。

    好像被他吹过的地方真的就没那么疼啦。

    她一下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而他在她黑葡萄似的瞳孔里，看到了这样一个自己。

    第一次触到软软的，香香的小手，却极力抑制住惊奇和欢喜的自己。

    想来他从小就擅长伪装。明明想和那群小朋友玩却要故作高冷，明明不讨厌她却要装作很烦她。

    因为害怕被抛弃。

    就像他的家人抛弃他一样。

    他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拒绝接受和靠近，不曾拥有，就不会失望。

    他不敢相信，那个用心收集这世间所有的温暖捧到他面前的女孩，可以那样绝情地，残忍地把给他的爱通通带走，决绝地不留下什么。

    小时候的他无能，什么也抓不住。他拼命地奔跑，拼命地努力，凡事都竭力做到最好，为什么他还是抓不住。

    他蓦地冲下车。茫茫夜色中，哪里还能再找到她的身影。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小男孩哭喊着追着前面驰骋的跑车，最后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时光穿梭，男人踉跄了几步，低头轻叹。

    说好了要永远陪着我身边，他信了，怎么可以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