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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鹭洲(五)

    剑声峥鸣,剑光拔地而起,剑气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云破日出。

    白梨刚扶着绫烟烟到了个安全的角落,便听天际传来一声绝叫,巨鲸尸体在海水中砸出一朵巨大的水花。

    血雾散去,露出半空中围剿的几名修士的身影。一阵死寂过后,众人发出死里逃生的欢呼,一下由修罗场变成了狂欢夜。

    “不愧是长鲸剑剑主!”

    “姜剑主名不虚传!”

    “……”

    姜别寒捂着胸口,脚步趔趄地从人墙中穿流而过,沉默寡言地往角落一坐,手里长剑轻轻放在地上,雪光凛冽的剑身上出现一张微不可见的蛛网。

    剑身蒙尘,黯淡无光。他手指轻抚过去,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位老友的生命力在缓缓流走。

    “姜剑主,多谢你!”

    “不谢。”他嗓音有些嘶哑。

    “辛苦你了!”

    “没事。”

    “多亏你了,谢谢!”

    “哦。”他懒得讲话了。

    那些人还簇拥在眼前想说些什么,一双手伸过来,猛地将他们推开,有人挡了光,冷声道:“都走开。”

    “你谁啊?”

    “滚!”

    绫烟烟一道符箓砸在众人脚下,砸出一条火蛇,迅速窜成一个圈,约莫有人认出了她,识相地闭上嘴,一哄而散。

    她目色沉痛地默默看了会颓然席地而坐的男人,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完了,姜师兄果然还是出手了。”夏轩抱住脑袋在原地打转,一边转一边哀嚎:“他不出手我们会死,他出手剑就碎了,啊啊啊,这不是悖论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跟断岳师叔交待……啊!”

    白梨在他胳膊上拧一下,“安静点!”

    夏轩讪讪收声,也在姜别寒身侧坐了下来。

    谁都没说话,沉默中酝酿着一场凄风苦雨。白梨半蹲在地上,将芥子袋里的药罐子摆了一地,挨个上药,这三个伤员跟抽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由她折腾。

    白梨:“……”

    最后她也变成了双手撑地的模样,无力地跪在地上。

    一条血痕拖曳过来,雪白的靴面被血水泡得通红,袍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漏着血水,血迹由下往上依次变浅。

    薛琼楼披了一身血袍,扶着栏杆缓缓走过来,看了眼白梨和她身侧琳琅满目的药罐子,微微一顿,目光如清风过湖,平淡地移开,在离众人四步远处脚步一停,席地而坐。

    他眼眸一片沉甸甸的黑,脸上血迹点点,随意拿袖子擦了,于是白袖上也蘸了一片彤云。

    这副浑身浴血的模样出乎白梨意料,她把药罐子都抱起来挨过去,“你哪里受伤了?”

    薛琼楼手指抵住唇低咳几声,目光盯着眼前一块支棱出来的木刺,始终没有移开分毫。他仰身靠着栏杆,姿态放松,“不用,别人的血。”

    白梨跪在他身旁左看右看,他视线终于转过来:“你看什么?”

    “我看你有没有伤口。”

    伤口倒还真没有,只是背部这一大片血迹尤其深,看着怪吓人的。

    白梨不由感同身受地面露怜悯:“被泼了一身血也挺难受的吧?”

    “白道友,我没事。”他眼里的笑意像血在水中漫开,勾起嘴角讥笑:“你先去关心一下姜道友吧。”

    每当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便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白梨忽地背后发寒:“什么意思?”

    薛琼楼不回话,闭目养神起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一对少年少女被推了过来,低着头脸色灰败。先前那世家子拿扇子拍打着手心,愤愤然道:“我之前和这女的交手,她不过才是区区二境云根,方才一番试探,她竟一跃而至四境执明,修为大涨,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夏轩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瞪口呆:“三天跃二境?这不跟我一样了吗?”他也才四境执明。

    “话说回来,这条巨鲸是从哪里来的……”绫烟烟仿佛三魂六魄重又归位,忽地出声:“濯浪海海底确实有鲸群,但百年来从未现身伤人,为何今日突然有这一遭?”

    她能想到,姜别寒如何想不到,他面色更寒,如覆冰霜。

    “结果我发现了什么?!”世家子上前一步,将少女紧紧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拽出,将她单薄的身子拽得一个踉跄。

    她雪白娇嫩的掌心,有一枚血红的朱砂痣。

    “那天你阿兄上去是去偷心头血的吧?!”

    骤然一声暴喝,让她浑身一颤,早已泪流满面。少年将妹妹挡在身后,直面着那人狰狞的脸:“我一个人做的!你们要杀要剐都冲我来!不关我妹妹……”

    话没说完他便被一拳打倒在地:“小杂种!差点害死我们整船人!你拿命来还!”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少年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无助而无措。少女合身扑在兄长身上,呜呜咽咽地哭:“兄长是上去给我找药!巨鲸心头血是上古秘药,他只是想取一点点,没想到会惊动海底的怪物,更没有想害诸位……”

    “还撒谎!你找死!”

    世家子高高抡起的手臂被人攥住,一回头,却是姜别寒冷冰冰的脸出现在身后,吐出的话也冷如隆冬三月:“住手。”

    “哈?”

    他挑眉讥笑:“我说姜剑主,你多管闲事的毛病也够了吧!当初是你把这小子救下来的,若是让他死在法阵里,今日你我也不会这般狼狈。”

    他想了想,又冷笑一声,抽臂挣脱:“当初我再三解释,我没逼他上去,你们偏不听,怎么?我长得轻浮我就一定是坏人了?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道,真本事不一定有,以貌取人倒是有一套!”

    白梨在一旁幽幽道:“你骂自己干什么?”

    世家子被人打断,恼羞成怒:“你又是谁啊?!”

    白梨拿出玫红色的小瓶在手里抛了抛。

    想起被胡椒粉支配的恐惧,他顿时怂了。

    姜别寒瞥了那对兄妹一眼:“你们当时为何不说?”

    他们心虚地垂下目光。

    姜别寒挣扎片刻,偏过头:“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