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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梦醒了,你还在


        柯冽也是孤儿,在街头流浪过一段时间,后来被送进了福利院,所以,他知道孤儿的日子有多苦。所谓感同身受,是因为曾经身在其中。

        厉泽川叹了口气,叮嘱他注意安全。

        天色微微擦黑时,两人进了一家小客栈。客栈是藏式的,古老的唐卡、雕花随处可见,带着厚重的质感。

        老板是个女人,三十多岁,高原的风沙和日晒磨粗了她的皮肤,手脚都宽大得像男人,但眼神友善。

        厉泽川将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道:“两间房,有……”

        不等他说完,温夏迅速接口:“一间就够了。”

        老板娘看了温夏一眼,道:“有大床标间和双床标间,你们要哪个?”

        这次厉泽川没出声,扭头看着温夏,示意让她来选。

        温夏脸色微红,吸了吸鼻子,道:“大床就好。”想了想,又补了个拙劣的借口,“那个,天挺冷的,挤着睡暖和。”

        厉泽川忍不住笑,这丫头,可真能胡扯。

        两个人都没有衣服可换,厉泽川让温夏先进房去洗澡,他找个地方买两身衣服。

        房间在楼上,温夏踩着木质楼梯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钩住厉泽川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的胸围是B杯,臀围是86,记住这个尺码,不要买错了。”

        说话时有热气吐在厉泽川的耳垂上,痒痒的。厉泽川故意往温夏的胸口瞄了一眼,笑着道:“小了点啊。”

        温夏腾地红了脸,踹了厉泽川一脚,转身往楼上走。

        厉泽川失笑,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宠溺。

        多年人像摄影的经验打底,厉泽川的衣品和眼光都很不错,可惜小镇上就一个商场,风格还偏土,没那么多选择性。他自己倒是不挑,舒服能穿就行,轮到温夏时,他上了心。他找了个跟温夏身形相似的导购,结合导购的意见,挑了一件毛衣、一件羽绒服和一条长裤。

        厉泽川生了副好皮相,即便裹着一身风尘,也难掩英俊。

        逆锋似的单眼皮,眉梢微断,鼻梁的高度恰到好处,挺起了整张脸的轮廓。

        明明到了交班的时间,导购却没急着走,主动道:“你说你朋友的身形跟我差不多,要不,我试穿一下,你看看效果吧。”

        厉泽川抬头看向她,笑着道:“那麻烦你了。”

        商场里灯光柔和,将那个笑容映得分外好看。

        本地男人常年跟风沙打交道,大多粗黑壮实,鲜如厉泽川这般俊美中暗藏锋芒。

        导购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女朋友可真幸福,衣服都不用自己买。”

        厉泽川愣了一下,否认的话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只得敷衍地笑了笑。

        厉泽川拎着两套衣服回到客栈时,温夏已经洗完了澡,正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她身上只裹了条白色浴巾,露出消瘦的肩膀和细细的小腿,肤色莹白,透着珍珠般的光。

        厉泽川莫名觉得嗓子发干,自身后拍了拍温夏的肩膀:“衣服买回来了,你……”

        温夏尖叫一声,慌忙跳开,手里的吹风机对着厉泽川就砸了过去。

        厉泽川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吹风机掉在地上,“嘭“的一声,粉红色塑料外壳应声裂开。

        温夏脸上一片雪白,眼睛里全是惊惧。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你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我……”

        “不是吓到,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厉泽川将吹风机捡起来,连同衣服袋子一并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但我还是要说,回家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来到保护站才几天,已经两次走在死亡线上,生命很宝贵,别为了不值得的人牺牲。”

        “知道我不爱听以后就不要说这样的话!”温夏几乎是在吼,她闭了下眼睛,有眼泪掉下来,冷冰冰的,话音和哭腔混在一起,含混成一团,“你知道我喜欢你,却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你不辞而别,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赛车场、射箭俱乐部、学校、医院……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能求的人我都求了,还是没有你的消息。有人说关封可能会知道,我连关封都求了。”

        “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离关封远一点!”厉泽川脸色一变,他抓住温夏的手腕,近乎凶狠地看着她,“那人就是个疯子,你找他干什么!”

        “疯子又怎么样,只要能得到你的消息我什么都不怕!”

        厉泽川目光灼热地盯着温夏:“关封欺负你了,对不对?”

        温夏眼睛里全是泪,她突然扑进厉泽川的怀里放声大哭:“我连命都不要了,你却还要赶我走。厉泽川,你太没良心了!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厉泽川第一次感受到心碎是个什么滋味,他用力地抱住温夏,眼睛里浮起赤红的颜色,嗓音哑得一塌糊涂:“告诉我,关封对你做了什么……”

        温夏再一次踏进Sparrow是在一个雨夜,她披着满身雨水,眼睛里全是执拗。

        时间还早,酒吧里没什么客人,关封斜倚着吧台,指间夹着一根雪茄,持烟的手势带着那么点优雅的意思。

        温夏径直走到关封面前,关封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笑着道:“我记得你,大川为了你在我店里打过架,印象深刻。”

        “我叫温夏,温暖的温,夏天的夏。”温夏拢了拢半湿的头发,“封哥也许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您一定认识我哥哥。他叫温尔,远洋集团的COO(首席运营官)。”

        远洋集团的经营范围涉及商业地产和高级酒店,在当地很有名望,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

        温夏搬出温尔的名号,也是存了威慑的意思,让关封不敢轻易打她的主意,毕竟厉泽川警告过她,关封不是什么好人。

        关封挑了挑眉毛。

        不等他开口,温夏继续道:“您刚刚提到的大川,也就是厉泽川,是我朋友。我最近找不到他了,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他的消息。”

        “温小姐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到我这儿来找人吧。”关封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可我经营的是酒吧,不是失踪人口问讯处,你这么硬邦邦的,哪有一点求人帮忙该有的样子。”

        温夏面无表情地道:“我脑子笨,不会转弯,封哥别难为我。您就直说吧,要怎么做,您才能告诉我关于厉泽川的消息。”

        关封笑了一下,道:“来酒吧当然要喝酒了,不如温小姐先陪我喝一杯吧,也许我借着酒兴还能想起什么来。”

        他屈指在吧台上轻轻一敲,对酒保道:“给温小姐倒一杯酒。”

        酒保见温夏是个姑娘,下意识地选了酒精含量比较低的果酒。关封抄起杯子泼了酒保一脸,斥道:“这可是远洋集团的大小姐,你就给她喝这个?”

        酒保心领神会,立即开了一瓶伏特加。这次连杯子都没用,关封直接将酒瓶子塞到温夏怀里,笑吟吟地说:“请吧,温小姐,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诚意。”

        伏特加入口如焰,不苦不涩,只是烈。温夏一口气喝下半瓶,呛得眼睛都红了,五脏六腑一并燃烧起来。她看着关封,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道:“封哥觉得这份诚意够吗?”

        关封用夹烟的手点了点酒瓶,道:“没喝干净,算不得诚心。”

        温夏咬了咬牙,头一扬,将剩下的半瓶也灌了下去。

        酒吧里人不多,都看了过来,看着那个年轻的姑娘自虐一般灌下一整瓶烈酒。

        烈酒涌进胃里,火烫的感觉伴随血液运行全身,温夏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摔倒,道:“现在封哥可以告诉我厉泽川究竟去哪儿了吗?”

        “我想想啊,”关封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太阳穴,似在回忆,“他妈妈去世了,自杀,他心情不太好,想找个远离故人的地方,散散心。他跟我提过一次,有一个向往了很久的地方,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关封故意停在那里,笑着朝温夏看过来。

        温夏对酒保招了招手,道:“伏特加,再来一瓶。”

        第二瓶伏特加下肚,胃里的感觉已经不能用火热来形容了,而是疼,钻心噬骨的疼。温夏咳得几乎晕过去,她勉强稳住气息,道:“封哥想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了吗?”

        关封笑容恶劣,慢悠悠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记错了,大川从未告诉过我他要去哪儿。不过,也不能让温小姐白来一趟,酒钱就不用付了,我请客。”

        周围的看客齐声哄笑,酒吧里瞬间热闹起来。

        温夏没生气,也没发怒,甚至没有多看关封一眼,踉踉跄跄地朝酒吧大门走去。

        关封突然叫了她一声,道:“我以前住在厉泽川家楼上,他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少。”

        温夏应声站住,没回头,静静地听着。

        关封继续道:“他妈是个疯子,他爸有暴力倾向,厉泽川就是两个大怪物生下来的小怪物。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同他父母一样,变成不受控制的疯子,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温夏握起手指,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平静道:“他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不在背后言人是非,更不会随意耍弄别人。即便他真的是疯子,也是疯子里的好人,从这一点上看,封哥似乎还不如一个疯子。”

        温夏走出Sparrow的大门后直接叫了救护车,那两瓶烈酒烧坏了她的胃,让她在医院里躺了七天。

        4)

        温夏说她在医院里住了七天,只能喝医院食堂里买来的特别难喝的粥,温尔还不肯给她送饭,导致她生生饿瘦了四五斤。厉泽川的手指不自觉地缠了上去,挑高温夏的下巴。

        两人间只隔着纸片似的距离,呼吸相抵,灯光投下朦胧的影子,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温夏眼中还残存着湿润的水汽,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厉泽川,小声道:“你看,我都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得亲我一下?”

        厉泽川眼中藏着繁星似的光,他偏过头,慢慢贴近,然后吻了上去。

        温夏被吻得一愣,紧接着,舌尖尝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耳畔仿佛被消了音,全然无声的世界里,彼此的存在是唯一感知。

        温夏闭上眼睛,有泪从眼角滑落,落在厉泽川的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痕。

        厉泽川洗完澡出来时,温夏已经钻进了被窝,眼睛闭着,显得睫毛黑且浓密,巴掌大的小脸陷在雪白的被褥里,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厉泽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带着宠溺的笑。

        他没吹头发,刺短的黑发上沾着水,越发显得剑眉星目。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自温夏身边拿走一个枕头,扔在地上,准备打个地铺,凑合一夜。

        温夏突然探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身侧,眼神晶亮地瞅着他:“地上凉,你不怕冷吗?”

        厉泽川按着她的脑门把人推回去,道:“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温夏拥着被子坐在那里,眉头皱着,看起来神情委屈:“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没好呢,你不能不管我!”

        厉泽川站在床边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隔空胶着在一起,一个清透,一个深沉。

        半晌,厉泽川无奈道:“你不许胡闹。”

        温夏笑眯眯地向旁边移了移,给厉泽川空了半边床铺出来。

        睡在一张床上难免肢体相碰,温夏翻身时动作幅度极大,最后直接滚进了厉泽川怀里,拿他的肩膀当枕头,还揉了两下,像是在调整高度,满意道:“嗯,这样才舒服。”

        厉泽川失笑,索性将人抱住,安稳地睡了过去。

        窗帘的遮光性太好,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

        厉泽川先醒过来,半边身子被温夏压住,麻得没了知觉。

        相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这样认真且安静地看着她。温夏皮肤很好,细瓷似的,干干净净。嘴唇是漂亮的红樱色,没有耳洞,薄薄的耳垂被阳光一晃,微微透明。

        厉泽川看了一会儿,探过身去,亲在温夏的耳垂上。

        极轻的一触,如同麋鹿在亲吻溪水。

        温夏在亲吻中醒过来,脑袋还迷糊着,含混不清地嚷着口渴,要水喝。

        厉泽川一手抱着她一手伸长,去拿搁在床头柜上的杯子,行动间胸肌支起嶙峋线条,透出野性的味道。

        温夏依在厉泽川怀里,就着他手上的杯子小口喝水。水在桌子上晾了一夜,冰冰凉,喝了水,人也彻底清醒了。温夏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厉泽川一会儿,突然笑了,眼睛和嘴角同时弯起,很开心的样子。她道:“我睡醒了,你还在,就代表这不是梦,真好。”

        阳光漫进来,金灿灿的,新雪般透亮。厉泽川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不知道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有多少温柔。

        温夏换上了厉泽川买回来的衣服,很合身,尤其是那件斜纹白毛衣,衬着她乌溜溜的圆眼睛,清纯又可爱。

        厉泽川喜欢军靴和风衣,海军式的双排扣,衣摆长及膝盖,显得气质浓烈,背影挺括。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十分惹眼。

        退房时,老板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着道:“天底下的好相貌都聚在我店里了,我都不知道应该先夸奖哪一个了。”

        温夏生怕别人不知道厉泽川长得好看,特意把他往老板娘身前推了推,道:“先夸他,先夸他,妻以夫荣,夸他就相当于夸奖我了!”

        厉泽川抬手揉了揉温夏的脑袋,低声道:“不害臊!”

        两个人退了房去吃羊肠面。羊肠切面配老锅熬出来的哨子汤,胡萝卜丁垫底,葱花姜片和辣子浮在上面,热辣辣的一大碗。温夏吃得头都不抬,一个劲地夸:“好吃好吃好吃。”

        厉泽川剥了个煮鸡蛋搁进她碗里,笑着道:“十块钱就把你打发了。”

        温夏从面碗里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厉泽川一眼,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能白吃你的。”

        厉泽川坐在她对面,边笑边道:“怎么,你要回请我一碗十块钱的面吗?”

        “不是,不是。”温夏摇摇头,看着他,“结婚证上的照片十块钱一张,刚好等价,你考虑一下跟我去拍照领证吧,我请客!”

        在邻桌收拾碗筷的服务员差点笑喷,对厉泽川道:“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厉泽川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指着门口道:“外头等我,我去结账。”

        吃得太饱,有点撑,温夏在小面馆门口蹦了两下。一只瘦巴巴的小狗刚好路过,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叫,奶声奶气地哼哼着。

        街边有卖包子的,薄皮大陷的肉包子,味道很香。

        温夏买了一个,揪开面皮,露出肉馅,吹凉了放在地上。她想起十块钱的梗,笑眯眯地对小狗道:“吃吧,我请客。”

        小狗迟疑片刻,试探着走过来,吃得小心翼翼。

        流浪狗大都怕人,温夏也不碰它,只是蹲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小狗放松了警惕,摇起了尾巴。

        气氛正好,视线里突然飞过一线星亮的光芒,正落在小狗背上。小家伙惨叫一声撒腿就跑,温夏闻到一股烟草味,这才看清,掉在小狗身上的是一枚还亮着火星的烟头。

        温夏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不到十摄氏度的北风天里,她穿着丝袜和短裙,脸被墨镜挡住,看不清楚,唇上涂着鲜艳的唇釉,衬得牙齿雪白。

        温夏认得这个色号,阿玛尼405,现下正流行。

        那女人见温夏看向她,冷笑一声,斥了句“乡巴佬”,转身进了身后的酒家。

        厉泽川恰好在此时从小面馆里出来,叫了声温夏的名字。温夏没应声,弯腰将短裙女人扔下的烟头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厉泽川看她一眼,她摆了个大力水手的造型,道:“争做环保小卫士,老师会奖励小红花!”

        厉泽川笑了,道:“行啊,到时候老师不给你奖励,我给你。”

        悍马的油量不太足,厉泽川先拐去加油站补充了些燃料。温夏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些饼干和水,预备着路上吃。紧挨着收银台的货架上摆着一排色彩鲜艳的小盒子,鬼使神差地,温夏拿了一个,混在饼干里一并结了账。

        两个人再度上路,温夏坐在副驾驶座上。发动车子时,厉泽川看见温夏怀里抱着一袋子吃的,道:“有薄荷糖吗?那东西能醒脑。”

        温夏拆了片薄荷味的口香糖递过去,厉泽川直接张嘴咬住,唇瓣擦过温夏的指尖,触感微凉。温夏觉得心跳有点乱,道:“等一下。”

        厉泽川松开油门看向她:“怎么了?”

        温夏探过身去亲在他嘴上:“口香糖也是要收费的。”

        厉泽川抿了抿嘴唇,沉默半晌,笑了。

        车子驶上国道时,刚好是正午,阳光很烈,万里荒原自视线中延伸出去,枯黄的野草如同浮动的海。偶尔能看见藏野驴成群跑过,蹄声细碎。

        天空高而蓝,禽鸟在很远的地方。

        车窗半降,风卷进来,声音喧嚣。温夏伸出手,阳光在她指间折出各种形状。

        温夏道:“没有你消息的那段时间,我跟着民间志愿者组织的救援队去过一次非洲,看到一只被割掉犄角的犀牛躺在草原上,血洒了一地,那画面很惨烈。我们救它时,它一直在流眼泪,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头怀着身孕的雌性犀牛。它一共经历了十二次手术才活下来,但它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说到这里,温夏停顿了好一会儿,透过车窗,她看见昆仑山巍峨的影子,荒原莽莽,雪山亦莽莽。

        温夏继续道:“同组的前辈说,为了防止盗猎者杀死犀牛猎取犀牛角,部分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会将犀牛的角磨平,以保全它们的性命。明明是它们先出现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它们才是这颗星球的主人,人类不过是借宿的客人,却没有任何身为客人的礼貌和自觉。”

        厉泽川看着远处,他的视线里有一只鹰,在极高的地方展开翅膀。他道:“有些人挥剑,是为了杀戮,有些人挥剑,是为了保护,能成为后者,是一种荣幸。”

        “所以,别再赶我走,让我留下来。”温夏迅速扭头,看向他,坚定道,“这颗星球已经承受太多创伤,它需要更多的人站出来,保护它。”

        厉泽川沉默片刻,在叹息中点头。

        温夏露出一点笑容,道:“我躺在南非的草原上读完了凯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生活在非洲高原,那么早上一睁眼你就会感慨—”

        “幸好我栖身于此,”厉泽川突然开口,诵读着那本书里的句子,“这个我最应该驻足的地方。”

        温夏略带惊讶地看他一眼,随即又笑了,轻声道:“原来你也看过。”

        厉泽川没说话,他转过头,半降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的眼睛,里面沉着浅浅的笑。

        有时候,他们两个还真是默契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