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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八月初二,容华孙妙清诞下玄凌第六女,晋位为从三品婕妤,赐居秋来宫正殿和煦堂。阖宫上下都知道,孙婕妤离贵嫔之位不远了,改口称娘娘也只是眼前的事儿。远在苏州的孙妙清娘家众人得知这一消息,多少为孙妙清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感到遗憾,只有孙妙清的祖父孙梓暗暗松了一口气。孙梓知道,皇后娘娘膝下三子一女,太子已立,地位稳如磐石,不管她是真能容还是假贤惠,生个帝姬是肯定不会碍到她的眼的。皇上厉行节俭,几次下旨斥责甚至贬黜奢靡浪费的官员,只怕未来几年间,有些人家就得尝一尝抄家的滋味了。苏州孙家也因为早就暗中站好了队伍,提供了不少有力情报给玄凌,才得以一直保着孙长合的苏州织造。即使这样,孙梓也已经想清楚了,人活一世图得就是平安二字,苏州织造的位子也不可能永远属于孙家人。好在孙长合的二儿子孙亘已然过了府试,正在为明岁的童试做准备,孙梓早已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了孙亘身上。

    到了八月下旬,辅国将军玄济的夫人贺氏诞下一子,玄凌为侄儿赐名予渡。贺氏素来体弱,上次她生育还是乾元十年的事儿,如今膝下两子一女,算不得有多繁盛,到底儿女双全,心里也舒坦。只是贺氏终究年过三十,这次生产难免有些凶险,太后亲自派了葛霁去玄济府上坐镇,才保了母子平安。葛霁跟玄济府上的人处久了,彼此也有三分信任,老老实实告诉玄济,贺氏的身体很有可能无法再有生养,劝玄济如果还想要更多的子嗣,可以考虑纳小。玄济闻言心里不能说不伤感,最后苦笑几声道: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何况子嗣,该有的上天自然会给,没有的强求也求不来。葛太医的劝告我记下了,只是我已有二子一女,此生足矣。”

    于是玄济竟真的没有再纳妾,日后选秀太后和玄凌想要给他指侧室,也都被玄济婉言谢绝了,只是回家守着妻儿安安安静过了一世,这是后话。

    这日玄清和尤静娴夫妻俩从宫里请安回来,玄清见天色尚早,便想去城外跑一圈,尤静娴推说身子不爽,想要直接回府,玄清也没有挽留,嘱了司小锅送尤静娴回府,自带着阿晋出了城。尤静娴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城里转了两圈,去了三家有名的医馆。

    回到府中,尤静娴一直黑着脸,连枝连叶自不敢寻她的晦气,都乖乖眼观鼻鼻观心垂手侍立。尤静娴没有说话,心里苦的很,三位郎中都说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得很,体质也温厚健壮,虽然人家没有说出来,但尤静娴也看出来人家的意思,自己的身体健康简直就是生娃的模范标准了,只能说,问题出在玄清身上。想到这里,尤静娴有些烦躁,一开始还害怕是自己有问题,等到发现自己没问题的时候,好像问题反而越发棘手了。如果是自己不能生,至少自己还能够为玄清纳妾,哪怕将来去母留子总是个办法。可如果是玄清有问题,那孩子根本就是不能想的事儿,自己还没有寡廉鲜耻到能偷个人把野种挂在玄清名下的地步……

    “叫连琐过来,说我得了些好料子,赏给她裁衣裳。”

    半个月后的一天,尤静娴身子不爽,玄清夜里歇在连琐屋子里。连琐亲自奉了两盘点心给玄清,

    “奴婢闲来无事,便亲手做了这点点心,爷赏脸尝尝吧。”

    连琐开了脸之后一直在玄清跟前很得脸,她的点心,玄清哪里有不吃的。只是他并不知那点心本是加了料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玄清便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连琐轻声唤了两句爷,不见玄清搭理,起身三步两步开了门,门外正站着打扮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尤静娴,身后跟着连枝连叶和一对夫妻俩,正是温实初和怀抱一个小婴儿的萧玉婵。尤静娴做了个请的姿势,“有劳温太医了,温太太请随我来,咱们说说话儿。”

    萧玉婵怀里抱着的正是去年腊月为温实初添的二儿子琦哥儿,琦哥儿现在还不满周岁,长得却白胖俊俏,很是可人。尤静娴越看越眼馋,满口称赞温公子长得可爱有福相,喜欢恨不得把一把孩子抢过来在脸上使劲蹭,只能硬是用十来年的家教修养来克制自己,才保持着端庄的笑意和姿态。萧玉婵不是傻子,尤静娴的目光灼热得快把地板烫出个大洞来,萧玉婵半是同情半是存了抱宗亲大腿的心思,鼓起勇气站起来说:

    “不知道琦哥儿有没有这个福气,得夫人玉手抱一抱。”

    尤静娴激动地都快哭出来,几乎是跳起来走向萧玉婵,小心翼翼地接过琦哥儿,嘴里不住地问萧玉婵自己的姿势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弄疼孩子。萧玉婵忍住笑,一手托住琦哥儿的大胖屁股,一手帮尤静娴调整手臂的姿势。琦哥儿倒也乖巧,冲着尤静娴咧嘴一笑,尤静娴便激动地叫了起来,“快看快看,他笑了他笑了!他冲着我笑了!!”

    话一说完尤静娴自己便红了脸,萧玉婵也笑道:“这小子平日里可是乖张得很,今天见了夫人,倒是有样儿起来了。”

    “许是有缘吧。”尤静娴脱口而出,正说话间,连枝进来说:

    “夫人,温太医过来了。”

    尤静娴脸一僵,把琦哥儿递还到萧玉婵手中,“我叫人备下了些点心,温太太先过去坐着,我随后便到。”

    说着,尤静娴又扬声对连叶道:“好生招呼温太太和温小公子。”

    连叶闻声上前招呼萧玉婵抱着儿子去了前厅,温实初待众人皆退下后,方吞吞吐吐把玄清的身体状况说了一下。尤静娴顿时觉得如同数九寒天里被人兜头兜脑泼了一身冰水一般,过度的震惊让她的膝盖有些发软,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方喑哑了声音道:

    “我身子不爽,不能招呼温太太了,温太医且请回吧,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温实初充满同情地看了尤静娴一眼,拱手告退。

    回温府的马车上,萧玉婵忍不住问温实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温实初叹了口气,

    “镇国中尉他……恐怕在子息上艰难些,不光这个……他还……”

    “还怎么?”萧玉婵好奇追问。

    温实初有些尴尬,“反正就男人嘛……床笫之间……不太管用……”

    萧玉婵脸一红,本能地在温实初手臂上轻轻擂了一拳,“你们男人最最爱这些混话!”

    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这可苦了他夫人了,方才夫人抱着咱们琦哥儿,我看她很是喜欢孩子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怎么说?”萧玉婵眼前一亮,温实初看着她眼睛放光,便知道她动了心思,随手为她理了理被琦哥儿抓得发皱的衣领,

    “用药,也许能够有几分希望,只是这样孕育的孩子,胎里本就弱,很容易有闪失。纵是养了下来,也得精心护持着才能保一世平安。”温实初的声音里充满了犹豫,

    “妇人生产,本来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事,中尉夫人未必愿意呢。”

    “那可不一定,”萧玉婵轻声道:“我是身子骨结实,可如果是为了实初哥哥生孩子,我死了也是心甘情……”

    萧玉婵话没说完,已经被温实初捂住了嘴,“呸呸呸,好好儿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你会长命百岁,咱们宝哥儿、珍姐儿、琦哥儿,咱们一家人都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还等老了你扯着我的胡子骂我老头子呢!”

    “嗯。”萧玉婵抱着孩子,没法扑进温实初的怀里,只好偎依在他肩上。琦哥儿不知道被温实初突然提高音量吓到了,直接一巴掌就糊在了亲爹的脸上。

    接下来连着三天,尤静娴都推说身子不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一应事务都推给了连枝和连心先对付着,自己只是闷在屋子里默默哭泣。玄清过来看了一回,隔着门跟尤静娴说了几句话便去了连琐屋子里,接下来他又去留欢阁待了两日,在那里寻找哪怕只有一丝跟刘令娴长相类似的女子。

    尤静娴推开门的时候,整个人憔悴地几乎要脱了形,连叶一见,心疼得眼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连枝也红了眼圈,

    “小姐……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