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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每个人的等待

    浑浑噩噩半睡半醒地度过一夜之后,凡生非但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反而、更加疲惫,、自己的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再轻微的触碰也会产生一种把麻椒榨成汁然后注射到你腿中的酸爽感,手指仿佛被人一根一根掐断了,就连握住牙刷都感到费劲,更不用说移动它来摩擦牙齿了。都说睡眠是可以让人忘却一身烦恼然后倍感轻松的行为艺术,凡生却像是在养病一般,一觉醒来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梦境中的火焰还在烧灼着他的身躯,因为半清醒半沉睡的状态导致原本就根植于心的恐惧更加明晰——冷汗直流,脑袋和身体都像是被火烧一样痛苦。

       就连走路时牵动肌肉都会散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关节软骨的每一次活动都会响起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轻轻抬起手悬在半空像是世界上最困难的动作——更不用说长时间举枪了。

       心情就像是从悬崖顶端坠落一般低沉下来——就算是到现在,经历了几乎两个月的沉淀,他都无法将目光集中在当下的一点,每一次专注带来的只有虚幻感,每一次努力带来的只有无力感。

      凡生用尽全身力气咽下了豆浆,将塑料杯随意地丢在一边,躺在宽松的沙发上活动着微微颤抖着的手指,除了吱嘎作响外和随之而来的酸痛外,并没有任何的缓和趋势。凡生斜眼看向挂在墙壁上十几年没换过的旧表,今天似乎要比平时早起半个多小时,他匆匆洗了一把脸,让冰冷的水顺着毛孔沁入自己的大脑,带好钥匙走出门去,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走走,放松一下紧张了一整夜的心情,顺便看看这个从小到大束缚着自己的城市长什么样子——向来低着头行进的凡生,过了十几年再回忆这座城市,才发现自己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座城市的模样,只是记住了在自己脚下的死板单调被无数人践踏过的路面……

       寻着那些少之又少的记忆,凡生走了足足有两个小时才走到了市中心,直到站在荷雨窗分店的门口,看着眼前这座古色古香的高楼,心中一角那难得的回忆才被微微唤醒。

       大概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意识还不够清醒吧,凡生竟然有一种立刻冲到三楼0303号房间躺在床上坐等冯语天的冲动,刚想迈步冲刺,心想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莽一次今天要赶紧体验一下人生极乐,但……今天好像不营业。凡生瞄了一眼门前的告示——话说你们荷雨窗不装逼会死吗!一个告示都用小篆和宣纸来写。

       看来冯语天已经把所有善后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冯语天之前说的去做,弄死他或者被他弄死,总之无论是哪个——凡生都想不到那所谓充满光明的未来。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撇了撇嘴,转身想要离开这个似乎要迎来诀别的地方,说好只是过来随便看看的,看着荷雨窗苦逼了一会儿,凡生迈开步子,不过看到自己身后突然出现的障碍物后,要是条件允许,凡生现在恨不得躺在地上哭一场。

       冯朴嫣正拿着一个针织包,一脸诧异地看着凡生,眼神当中泛着些许惊讶。

       “我我……你还没找到你哥哥吗?”凡生正想说他路过,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转移一下冯朴嫣的注意力比较稳妥一些。

       “找到了,怎么了?”冯朴嫣的预期相比于之前活泼欢快了许多,表情和肌肉也更加放松,似乎卸去了满身的担子,就连站在她面前的凡生也感到了些许慰勉。

       “没事,不用担心了,找到了就好,他现在状态还好吗?”凡生笑了笑,阴柔的脸上似乎带着关心,但是无论凡生表情如何变幻,都遮不住那双让人颓丧的双眼。

       “不知道,还没见面呢,但是至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冯朴嫣面带微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流淌在天宫的月牙状鱼池恐怕就是如此吧。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没有理智吗?我的天啊,明明还没有见面你难道不往坏的地方去想吗?你以为你哥哥失踪是干嘛去了啊,度假工作找女票去了?他是在想方设法的弄死你啊!

       凡生并没有直说,而是很昧着良心地报以温柔的微笑,这个笑容虚假得凡生要是看了眼镜子镜子都能吐出来,但在冯朴嫣眼里这就是一个比女孩还要秀美的男生对自己报以的安慰。

       这货智商担忧啊……凡生随便和对方谈了几句,各自向对方告别——告别这种东西凡生才不屑去做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应付了过去。

       他闭上了眼睛,重新思考那原本就是死局的未来,漆黑如墨像是身处泥潭看不见出路,就连一点微弱的星光都没有看见,以前他为了逃避幻想梦境,现在终于正视了现实,却又难以面对——这种感情实在是太模糊了,凡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面对惧怕的人他也不会感到难以面对,但就是对于济周,对于现在的冯朴嫣,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因为自己不想把一个又一个自己创造的谎言杂糅在自己生活中?

       之后呢?凡生感觉自己失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那些以前明明似乎一无所有却永远不会失去的某些重要的东西。

       未来吗?梦想吗?报复吗?

       那济周你呢?你现在的梦想,是不是还有着像是明天一般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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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周今天正好从储物间里面出来,说实话一连着几天都呆在如此封闭的环境中饶是济周这种对幽闭环境有些许耐受性的普通人也有些心态炸裂,这一周画纸的消耗程度前所未有,就连碎纸机工作效率都快赶不上济周了,储物间的屋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便是油墨和颜料的气味,让人的眼睛都有些刺痛。

       济周竟然有一种想要再被关进储物间待上一晚上的冲动,如此放松的作画环境自己以前竟然毫无察觉,看来以后自己需要再多犯点错了。

       可是原本风光无限好的神色立刻被严肃取代,晚上六点整吧……凡生应该也会过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济周不清楚,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真的是好丧气啊,自己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扯进了这个漩涡,他终于能够设身处地地了解凡生的内心世界了,在之前和凡生在一起的对话中总是感觉有愧疚的情感隐藏在其中——这和凡生有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感到愧疚呢?

       想来有些可怕,济周突然又走进了储物间内,将自己这段时间画的画全部拿了出来,捧在怀里都看不见前方的路,甚至有了些让他感到吃力的重量压在手臂上,他蹒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空调将温度调到最低,躺在床上翻看起自己的画作。

       还是要努力啊……济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像是一场戏剧般在自己眼前操演着——当下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样,但济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果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闲的没事就去教堂和凡生一起看夕阳了吗?以前的自己好Gay里Gay啊。

       济周看了看垃圾桶内那张被自己撕碎的难以理解其中情感的画作,撇了撇嘴,打了一个哈欠看着一点一点接近六点的时钟——自己会死吗?我可不想死啊……我还年轻呢!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干……没有告别单身,自己那玩得烂的一批的游戏还没有通关,老爸还没有被自己磨死,还有那些天真的要死的梦想没有实现。

       管他呢!这就好比老师催着你去他办公室,你敢不去?而且谁说的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就是训你的?

       自己和凡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应该称之为发小还是青梅竹马?自己现在的性取向到底正不正常?就算自己已经上初中了遇见凡生还是会心跳加速,莫名其妙的脸红,当然前提是凡生把前额那遮住眼睛的刘海抚到一边露出那一整张惊艳动人的脸庞——要不是因为凡生的刘海一直遮住了大半部分脸,这家伙还有可能在学校里默默无闻?早就没赵厄什么事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自己死了,什么样的死法比较好呢?迎着夕阳处在边野乡间溪流河边然后一个人默默的死去……嗯……旁边要是有一个身着一袭白衣的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女子就完美了——济周扇了自己一巴掌——现在自己到底在瞎想什么!

       他看了看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今天是个晴天啊,夕阳一定会很美的。

       夕阳之后就是明天了,曙光会在身后升起——可惜了,自己看不到今天美丽无比的夕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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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生皱着眉头,天台上被丢到地上的手枪枪口处现在正冒着青烟,发出呛人的火药味,右手虎口正因为枪的后坐力而发麻,微微颤抖着。

       看来这把枪是真的啊……凡生有点后悔——就只凭借自己以前玩济周的玩具枪的精准度,至少要十多次才有可能命中一两个目标,偏偏这把转轮手枪只有六发子弹,刚刚用掉了一发……五次机会,应该已经……够……让自己去死了吧……

       把手枪蒙起来,做贼一般走进了单元楼,小心地观察四周是否有人,深呼了一口气才走进电梯到了自己所在的楼层——快要到时间了,得先准备一下。

       怎么感觉这么紧张呢,还有一种没有来由的不安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着——凡生自嘲了一声,嘲笑自己的敏感和无病呻吟。

       只是需要杀一个人而已——凡生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汗水。

       背上一个稍微有点重量的黑色书包,凡生低着脑袋走进电梯,似乎害怕被摄像头记录下来,看着逐渐变小的数字,凡生的心情也逐渐紧张起来,但是情绪中夹杂了一些兴奋,就像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又再现了一遍,难得的回忆后的感触,有一丝对死亡的悲伤——他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啊,什么社会险恶之类的东西才不是他应该去理解的东西,死亡的追求更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参摸透的事物——但偏偏自己即将面对的就可能是死亡,真让人头大,那些老年痴呆的家伙是怎么看开这种东西的啊……

       话说回来自己好像还没有买保险啊,可是当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填写的受益人时,心情突然低落下来——穿过了几个树荫小道和房屋,走出了小区的大门,不禁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家所在的窗户——矫情,你住在这儿还没有两个月啊凡生……

       罢了……又与我何干呢?凡生不再迷惘了——现在应该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只要不出车祸什么的意外就一定可以准时赶到荷雨窗——他不敢报警,也不敢早去,谁知道冯朴嫣现在在不在那里,又或者冯语天还有什么i阴险的计划。

       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把希望寄托于未知的事物并不是凡生的风格——倒也算是凡生的一个风格。和冯语天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凡生除了培养了些许整理文件的经验之外,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唯一学到的那就是面对某些人的时候耍小聪明是毫无用处的,自己的每一次挣扎就像是生产线上的一头猪猡那般无力。

       凡生瞥了一眼远处的钟楼,打算确定一下时间,但是就因为这一瞥,让凡生直接呆住了,一时间思维差点炸裂,雷声隐隐经过了自己的脑海,现在上面的时间显示的竟然是五点四十三分五十七秒左右。

       他匆忙翻出自己的手机,明明是五点零四分啊,家里的表也是……不对,家里的表和手机上的时间相比现实要早三到五分钟不等,那就说明……凡生整个人直接慌了。

       冯语天一定趁着自己又干什么坏事了,问题是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啊,要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妹妹在冯朴嫣找你的时候就动手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确定一个整点呢?冯语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的目的难道并不是杀掉自己的妹妹……凡生一升起那种不安的感觉,就立刻打开手机拨打了济周的电话,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自言自语着不断重复着自己希望的现实,在无数的挤压之下,凡生差点窒息之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济周,你现在在哪儿呢?”凡生直接急匆匆地问道。

       “我啊……”对方还是那种飘飘然的语气,“在外面玩呢,怎么了?”

       “玩?”凡生有点惊讶,“外面有什么好玩的?而且如果你要是出去玩的话不是KTV就是化妆舞会,现在你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你……怎么了?”济周的语气有些担心和紧张,凡生自然听出来了,“我现在在路上呢。”

       “你的司机呢?”

       “我自己走着的。”济周竭力想要转移话题,“你现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