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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彦秀忍不住嚷道:“我真受不了,我一定要找陶宗舜去!”

花晨急急哀求:“彦秀,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否则我走了永还都不回来!”

“唉,好,我成全你一片孝心,就当作和他没这个缘分吧。去了美国也好,到处都有宽阔的天空,希望你的心境和遭遇会改变。”

“彦秀,你要支持我,帮我坚持下去。”

“我当然支持你。放心,我不会找陶宗舜。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会帮你的腔,让他死心。”

两人知心地双手交握、互道珍重之后而告别。

※※※

花晨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海晨的小提琴声隐约地自屋中楼上的起居室传出,家里没有其他的人。她拾阶上楼,来到起居室门外,靠在手扶梯上,静静地倾听。

琴声呜咽如同午夜的啜泣与哀鸣,一丝丝、一缕缕、一波波、一阵阵,花晨合眼聆听,只觉无限哀伤与忧怨。

海晨的琴声为何如此哀怨?他的情绪不佳?

还是她自己心事纠结,另有感触?

无助地任那忧伤的琴声像坚韧的丝线一圈又一圈围捆住自己,像锐利的刀锋一行又一行地切割着心口的伤痕,好久好久,直到琴声的余音袅然静止,她才结束了一场身心俱病的迷醉与刑罚。

起居室的大门洞开,花晨轻步走进去,只见海晨荷琴赤足站在大镜子前,他的双目紧闭、浓眉深锁,似乎尚未从琴声中苏醒过来。许多碎纸片散落在地板上,纸、笔、茶具、毛巾、扑克牌……一片狼藉。

花晨一声不响、轻手慢行地替海晨把东西一一收拾起来,海晨始终没有反应,石膏像一样地架着小提琴站着。

收拾完毕,花晨正要走出起居室,冷不防被海晨突如其来的叫声唤住。

“姊。”

海晨声调冷肃,仍是闭着双眼文风不动。

“嗯?”花晨轻轻回答。

海晨点点头,室内一片静寂。

久久之后,才听海晨自言自语般一声:“那就好。”

接着琴声倏然又起,缓慢、低沉、颤抖着的哀怨,如同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悠悠荡荡地缠绕交错在一对姊弟之间……

第八章天意弄人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花晨感觉身心发了一层厚霉。

这一个前所未有的冬季,她过的是自闭的生活,与一切社交、人际断绝了来往,每天独行独处,沉默寡言。她变得更爱思考,更沉潜了。思考中触及的,自然大部分是那份抛不掉的思忆,以及对命运摆布无力挣脱的愁思,剩下的,才是对即将分离的这块土地和人们的思念。

四月,雨季暂告中上,薄而亮的阳光为大地带来久违了的暖意。

这是新年以来头一个晴暖而有和风吹拂的艳阳天,气温已升高致使人脱去外套,享受春暖的程度。

花晨晏睡醒来,漱洗过后,懒懒地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薄棉衬裙围裹住的身体,很明显地,比以前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陷,双眼清澈而空洞,气色不佳、长发过肩,这就是经历一次爱情之后剩下的自己,不再美丽,只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不愿继续再多看一眼那容颜暗淡的自己。缓缓走向衣橱,拉开了橱门,随手拿出一套衣服正要走开,不意看见了那套丝绢衣裙,孤芳自赏一般地垂挂在错落的衣架之间。

倚丝一丈,赠予佳人裁蝶衣,好风来时,并与霞云共翱翔。

这正是陶宗舜当日情深绵绵地送给她的那一丈绮丝,如今蝶衣已裁成,然而往事何在?

窗外正是和风吹起的大好春天,共翱翔的美梦却已成空,良辰美景徒生伤感而已。

新衣自裁成之后,花晨始终未曾试穿。这一件衣裳,是他们一段深情的唯一证物。她要带着它走到天涯海角,成为自己的守护神、随身物……睹物思人,花晨不由自主地取下了丝衫丝裙,轻轻地抱着、吻着,如催眠一般地往自己身上套。霎时间,她像在黑暗中失色的美玉重新获得阳光的照耀,再度迸发出璀璨四射的光芒。在色彩夺目的丝绢衫裙衬托下,她的美丽再度复活了,白皙的脸庞浮映着艳丽花色,一双明眸煌煌如同灯光下的彩钻,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辉,透射得仿佛能穿彻人的心魄。

窗外阳光闪耀,好风正吹起。蝶衣已然穿上身,花晨忽然强烈地感觉,有一个地方正在呼唤她,不可抗拒地呼唤她前去。

几番内心交战,她拿了车钥悄悄出门。来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开动她和妈咪共用的白色SAAB小轿车,驶出大厦,离开市区,直奔往郊外去。

凭着遥远却难以抹灭的记忆,几度盘桓与确认,花晨终于找到了那片相思林。

多么不可思议与危险的旅程,但是花晨一点也不害怕。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后的凭吊与回顾。也许数年之后,当她再回来,这里已经夷为平地,矗起华厦高楼……

那才是景物全非事事皆休,不留一点痕迹。

也曾细细思虑,是否会和他在这里不期而遇,徒增伤感与烦恼。然而这是一个星期二的中午,宗舜在这里出现的机会相当于零。抛不过自己痴痴的向往与苦苦的挣扎,她那一颗发霉的心再也不能没有阳光,再也禁不住欲狂的思念,她还是来了。

相思林阒静无人,她放了心。

偷偷地闯入宗舜视为隐私的天地,就如同投进了他的怀抱,她感到甜蜜幸福,又悲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