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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路向北

    “我希望我将来的孩子,能信点儿什么,哪怕是因果呢。因为人一旦有了信仰,就有了畏惧,做事也就有了底线。

  即便善良的代价是弱势与清贫,也总比那些厚颜无耻来得好。”

  ——吴越的作文(2007)

  

  “一甲子共和国经天纬地建小康社会,七十载中国人默默耕耘绘和谐蓝图。大海用涛声歌颂,大山用巍峨见证,大地用缄默宣誓:祖国,我——”

  吴越回头望望,也许是因为越来越有希望,Sunny已经在座位上踏实的睡着了。他将广播声音关小了一点儿,转头看向原斌:

  “做得像么?”

  “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原斌从兜里掏出来那张胶皮套着的卡片,递给吴越。

  “原斌——”吴越看了看,心中暗暗又踏实了一些。“续哥这手艺还是——不赖啊。”

  

  皈依证是原斌的主意,这种政治紧张时间,宗教人士的身份肯定会让出京的检查松快一些。

  为此他还特意拿了自己店铺中最“正式”的一套装扮穿在身上,又一步一步的指引着梁续把证儿做好。将两样证明拿到手中,原斌不免有些感慨。

  小小一张纸片,竟如此直接的给了他那求之不得的身份。

  

  “你们说的那个,老——吕老,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诶呀——”吴越吱呜着,“续哥的朋友,你上哪儿认识去。是吧续哥——”

  他用手捅了捅梁续,梁续却没有反应,依旧苦大仇深的瞪着眼开着车。

  

  吴越将身子探过去,小声嘀咕道:

  “你这个样儿连我都觉得假,你淡定点儿行么?”

  “诶,诶,”梁续点了点头,脑海之中却依旧是围在媳妇孩子身边的眼睛。

  “你说话——说话,明白么?”吴越掐了掐他的腿。

  “嗯嗯,”梁续赶紧清了清嗓子,“那个——”

  偶然发出的声音,超过了预想的音量。Sunny揉了揉眼睛,从座位上坐起,茫然的看着窗外。晨霞之中,这城市灰蒙蒙的,电动车们被一辆一辆超过,远远的拉在后面。

  “那个——”梁续干着嘴沉吟半天,脑海中飞速转着,又想不到什么。

  “小——吴啊,那个——蒋甜怎么样了。”

  

  “嗯?”吴越心中暗骂一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对于这种临时发挥的事儿,他还是高估梁续的智商了。

  

  蒋甜怎么样了呢。

  初恋是婚后男人很不愿意提的软肋。相比起女人可以将一段段感情放的一刀两断,男人似乎总会觉得那些青涩的校园恋情更加纯粹,没有些彩礼买房生孩子之类的事情,也更难忘。

  只是难忘归难忘,学生时代的爱情多半会消失于毕业后。他们的也一样,在第一年的大学时光里,就死于过多的猜忌和心酸。

  

  那时吴越去了济南,蒋甜去了上海,曾经说好的海誓山盟,孩子的名字,隐居山林幸福的二人世界,统统被两个华丽的新世界所击碎。

  终于有一天,猜忌和失望已多过了许久不见的嘘寒问暖。

  突然有一天,恋爱这种东西,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分手的时候,平淡无奇。可吴越在挂断电话之后,还是冲到了宿舍楼层的洗手间里,将脑袋放在水管子下面冲了半小时。那时的爱情离不开这些匪夷所思的形式感,没有多少原因,只是将头脑中的痛苦分出一些,用身体承担。

  顺便藏住眼泪。

  

  而现在的却没有了,跟媳妇婚后的生活白水一般,真就少了些刻骨铭心。

  他还记得分手的头两个月,听宿舍里放“想把我唱给你听”,都要出去躲一会儿。若是黄品源的“我听见海浪的声音,站在城市的最中央”,就会忍不住鼻目酸涩。

  他所在的城市,已经不再有海了,也没有那个每天放学在校门口等待的女孩。

  

  但最后一次见蒋甜,却并不是在那之前。

  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吧,两年之后,在他刚升上大四的那个秋天,两个人又有了联系。他们似旧友一般寒暄了几句,默契的都没有再说之前的事情。

  蒋甜说,大四了,课不多,准备四处走走。吴越看着手机想了一整个晚上,回复了一句:

  “你来吧。”

  

  那天蒋甜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她的脸型不再像高中时那么圆润了,似乎被岁月拉的消瘦了一些。以前隐隐约约的小雀斑也没了,只是还依旧白皙。

  她双手提着蓝色的旅行袋子站在黄色砖墙的济南站三个字下面,依旧因一尘不染而出众。

  吴越远远的看见她,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他本以为自己会奔跑起来,激烈的抱住她,诉说这两年多的想念。可真到眼前了,也只能尴尬的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包。

  

  他很不愿意接受这感情已被时间冲淡的事实,可就如同每一班从上海发来的车总是五点多到达,时间总在过,他们只得苦涩的尴尬。

  两个人打车来到济南的“小城故事”门口,谨慎而蹩脚的聊着天,过多的言语难免带出来对于感情的回忆,这是两个人都不愿看到的。

  这餐厅当时在济南比较火,起这个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邓丽君和济南的一段渊源。在小城故事多的歌声里吃着坛子闷鸡爪,虽不甚雅观,但炖的软烂入味,入口即化,再加上咸蛋南瓜,倒是将窗外冷清的北方冬天隔开了。

  

  吴越说着关于这餐厅的过往,又说了些自己在学生会当主席的见闻,小心翼翼的避开禁区,慢慢的温和住气氛。蒋甜说自己是来玩儿的,接下来可能还会去几个闺蜜所在的城市转转,其实当年就很想来济南看看,只是没抽出时间。

  那天晚上蒋甜住在山大东北边儿的一家七天酒店,毕竟都花的生活费,也没有多奢侈。

  吴越没走,他在关上门之后便拥吻了蒋甜,而后把她压在床上,像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喷涌出来的不止下面的东西。整个过程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理所当然。

  

  激情褪去之后,他坐在床边上,低头看着自己提前买的假CK内裤,有些颓然。胸口有些憋闷,像是被压住了一般。点了根烟,回头看了看,蒋甜也在洗的发涩的白色床品之中望着天。

  那是几年前的他梦寐以求的画面,却可能因为屋里没有开灯而显不出半丝甜蜜。廉价的空间里似乎始终都有股消毒水的味道,隐藏在所有的器皿中。他甚至想放点儿音乐来冲散这不合时宜的忧伤。

  在进入蒋甜身体的时候,他没有感受到什么阻拦。这是他早想到的事情,却又忍不住多想了一点。

  蒋甜说又有点儿饿了,吴越说要不去芙蓉街,也算是景点儿,带她转转。她却转身说天冷,也有些累了,于是吴越穿上牛仔裤和黑色的薄羽绒服,下楼去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两盒辛拉面。

  他特意多买了火腿肠和卤蛋,想尽量显得丰盛一些,可又觉得这东西无论如何都对不起楼上的女人,他为这多花钱的想法感到羞愧。

  

  再进房间时,蒋甜已去洗澡了,吴越将面泡上,而后将屋里的空调调高了一些。待到她裹着浴巾出来了,便一起看着房间里巴掌大小的电视吃泡面。

  蒋甜说自己毕业后会呆在上海,可能会找个能落户口的工作,家里人也想搬过去。吴越说那也不错,他心里不知道姜甜这次来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应该与感情无关,也不想追问。

  有一堵无形的墙立在房间的正中,那关乎一个两个人已经不再盼望的未来,推开了便是这岁月中无尽的凉风。

  

  吴越说他在准备国考,还是要回烟台,不考研,也不会尝试留在济南。

  原因也不必明说,毕竟守着大树好乘凉,父亲已用仅剩不多的余热替他铺好了路线,甚至其中的一站,是要去二中参加往届优秀毕业生讲话。

  蒋甜说那也挺好,烟台这几年发展的慢,多为家乡做做贡献,吃住也习惯。话客套了一些,但还是参谋着明天去逛街,给吴越买点儿适合上台的衣服。

  

  第二天他们去逛了银座,在这座以土文明的省会城市,最好的商场也还是比上海要差得远。好在还是在埃斯普瑞特挑中了一件正式些的外套和两件衬衫,其中一件白色的胸前有个黑条,像是个假的领带,吴越很喜欢。蒋甜让他再试试裤子,吴越却说都长得差不多,不用试了,随便拿了一条。

  在这天的逛街途中,他总想着也得给蒋甜买点儿什么,可问了几个价钱不菲的东西,蒋甜都笑着说不合适自己。话里话外中,透出一些离别前的忧伤。

  

  不知几时,两个人的手又如同当年一样挽在了一起,虽没有真正去经历万家灯火,起码这喧嚣的城市之中也多了一丝慰藉。

  他还是像一个男朋友一样,去给姜甜买了DQ的冰激凌,他拿着两杯暴风雪回来的时候,看到姜甜在呆呆的看着手机,那个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他想起当年在小树林里的耳鬓厮磨,那个没长大的女孩子,竟让他觉得多了一分愧疚感。

  

  那天夜里下起了零星的雪花,这个城市好像真的如同课文里写的一样,什么东西都是一点点,一点点的雪,一点点的寒冷,一点点的阴天,一点点的经了世事之后的愁绪。吴越在火车站故作幽默的笑着送别曾经心目中的妻子。

  悔恨有一点点,此去经年,再无联系。

  

  那天回去的路他倒是记得很真切,没有落到地上的雪花钻进了他的寸头里,他挎着背包,拎着服装袋子走了很久。那天之后,每当吴越坐动车在经过济南时,天色也都是黄昏时分。

  他通常会在那时点一碗泡面,这次途径的时候也是一样。

  当然,这些回忆是无法在这辆车上提起的,他回忆了一下,应该也只同韦方俊说过。

  

  过完寒假他如约回到了烟台,准备起这场“优秀毕业生”的演讲,这是之后在这里仕途的第一步。其实对于山东的孩子来说,吴越的成绩并不突出,山大确实不算高不可攀。好在考上哈弗的也不见得回来,吴越他爸买学校一个人情,学校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吴越心里多少觉得有些麻烦,所以还是先找韦方俊,想喝顿酒。

  韦方俊复读了一年,在烟台当地的大学读大三,他知道吴越回来了蛮开心,话不到三句便说起了自己选上学生会主席的事情。吴越没想到四个人中还能出两个“主席”,有些诧异。

  

  “济南好么?”韦方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