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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立天地

  梁续赔了个笑脸,扭回头,依旧是吴越生无可恋的眼神。

  

  “嘿嘿,”梁续笑笑,嘴角轻轻一瞥,嘲弄的模仿着警察的神情。

  “你他妈还是闭嘴吧。”

  梁续低头小声嘀咕:“他们赔车不赔?”

  “赔你妈!”

  “嘿嘿,操。”

  

  梁续三十岁生日的那天,许久没有再用过的QQ,又响了。

  “哥,生日快乐。”

  他点开对面的相册,里面竟同他一样,被孩子的照片塞满了。那女孩儿身后是刷成原木颜色的敖乡别墅,看起来倒还挺宽敞。

  

  Sunny奶奶的事情,上面成立的专案组,一切终于浮出了水面:

  马富一早便惦记上了那个山头,几次出价,老太太就是不肯卖。

  马富知道Sunny一心想生活在城市里,于是找了个男人,演了一出“感情戏”。

  事情本来进展的不错,可没想到马清源拿山民“找乐子”,竟直接将老太太害死在帐篷之中。马富虽不知道其死因,但正好借机催促两个人成了婚,将Sunny手中的承包权拿到了手。

  马清源被判了,马富在新闻里的“罪名”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但也难逃这场牢狱之灾。

  

  “现在的孩子,玩儿的比我们那会儿脏。”

  梁续说。

  那天他的直播在半小时之后便被封了房间,一些自媒体小号儿上起先还放出来几张截屏,慢慢的便成了“谣言”,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记录中国最后一个萨满”的新闻火了起来,很多人马后炮一般的致敬“真正的大师”,也有的说自己一直都是萨满教的信徒。

  当然,这股风潮过后,便又来了关于“愚昧”的讽刺。

  不论如何,那篇纪实新闻还是让鄂伦春自治区成为了新的“打卡胜地”,呼玛多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少了很多看“鹿鼎山”的人。

  

  工作的事儿算是黄了,梁续被传唤了半个多月,连每顿饭吃了什么都问了个门儿清。总算是在几次警告后,免除了坐牢的风险。

  他甚至在审问自己的警察中,碰见了出事那晚他见过的那个。警察的态度并没有什么转变,只是问题变成了义正言辞的:

  “当时为什么不交代?”

  这种前后问题的转变,又成了梁续日后“针砭时弊”的论据。跟警局彻底白白后,虽然修车没少花钱,但他的脑袋却扬的越来越高了。

  

  吴越还是不想评价梁续的做法,就像他始终不想评价梁续的人生一样。在他眼里那些鲁莽的举动,充其量只是帮忙拖延了时间,依旧在“瞎装逼”的范畴之内。

  他的挺身而出,只获得了一份并不怎么厚重的嘉奖,当然了,还是算在了葛主任的头上。

  吴越说也无所谓了,□□下通知开始鼓励体制内“在岗创业”,带头拉动GDP。他将那一页截了屏,跟两边儿家里拿了钱,让媳妇喜欢什么就做点儿什么,心情好了,兴许孩子就要上了。

  

  梁续打电话给原斌,说他“无意间”查了查,像原斌这种情况,只要没有被法庭传唤过,那案底今年应该就消了。要是还执意出家,应该也来得及。

  原斌却说还是算了,他准备回老家了,想陪陪他妈,趁那双眼睛还看得清三条六万,出去旅旅游,去趟日本,再去趟阿拉善。

  他说他欠莫凝的账,已经还了,现在该还欠父母的了。

  

  甚至连被韦方俊踩过脚的那位奶摊老板,都重新喜气洋洋的加入了“地摊经济”的大军,与街道的关系愈发融洽。

  世界还真的越来越好了。

  

  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停留太久,落户口的期限快到了,梁续又开始研究起孩子的名字来。他感觉身体越来越疲倦,家里家务活干的也越来越少了,慢慢习惯于趴在沙发上玩儿手机,脖子下堆起了肉褶。

  他变成了一个中年人,每当媳妇抱孩子哄睡觉累了的时候,自己“勉为其难”的接过来,看着孩子的小脸儿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不少做父亲的自豪感。他也开始计算起了学区的位置和房价升值的可能,终究还是没有逃得出这个怪圈儿。

  

  人生的旅程往往就是这么相似,只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政治和文化,看过的每一篇不同的文章,爱过的每一个不同的人,走过的每一步被社会关系映射过的路,才让个体真实拥有了对生命的理解。

  这真的是个大命题,每个人渴望的,从来都不一样。

  那梁续还想要什么呢?

  

  “要个宫保鸡丁。”

  梁续说完,将手机屏幕扣过去,看着桌上手掌大小,做成车子形状的小蛋糕,心中盘算着今年的愿望。幽暗的高级川菜馆儿内,媳妇还在因为隔壁房间有人抽烟的事情和服务员喋喋不休。

  他想自己也许应该“伟大”一点,去许愿孩子健康成长,或是父母身体安康。

  可当眼睛闭上的时候,他还是又看见了那个向着校门口前行的少年。少年将那个傻傻的头花塞进了牛仔裤兜里,肩膀上挂着的挎包不是在腿上撞来撞去。

  

  他想还是许愿能赚多点儿钱吧,若是有朝一日还能回去,他会在那海边儿开一个酒吧。

  但愿那会儿那个栈桥还在。

  

  “你看这个像不像二胖?”

  媳妇将一口鸭血咽下,将手机递给梁续。最近她总是在刷抖音里这些关于小猫的视频,每看这些的时候,嘴角便不由自主向下耷拉起来。

  梁续接过手机撇了一眼。

  “哎呀,哪有这么瘦。”

  视频是一个叫做“西哥兴安岭特产Z销”的抖音号发出来的,一只白猫面冲屏幕,被拉扯着前爪,随着最新的广场舞神曲扭动着身子。

  “你没再问问那宠物店。”媳妇轻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还有抢猫的。”

  “哎呀,行了,”梁续戴上手套,专心致志的剥起小龙虾,“我跟你讲,你别听他信誓旦旦的,怎么可能嘛,肯定是跑了。没准儿啊,现在正跟一群小伙伴儿们漫山遍野玩儿呢,比跟咱家关笼子里强——”

  说罢他用尚未沾油的小拇指,顺手点开了那个特产Z销头像。

  那是一张自拍,一只小白猫坐在戴头盔男人的皮夹克里,他身下一辆崭新的摩托闪着耀眼的光。画面的背景是一座很眼熟的大桥,一辆紫色条纹的地铁正在穿行。

  梁续仔细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天吃完饭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好久没联系的胖子,想听听他的近况。

  电话被接起的同时,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便急急的传了出来。

  “续啊,那个钱啊,估计还得等两天儿。这不是前几天认识个姑娘挺好的,家也是本地的……”

  梁续有些无奈的用手指搓了搓额头,转过头,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