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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没有说谎。

到达目的地,勤勤吓一跳,一般书画店至多一个至两个铺位,檀氏画廊大如银行,占地怕有千余平方米,大堂根本似一个展览厅。

她马上被那里的气氛、设计及装修吸引。“多么美丽的地方。”她赞叹。

它的主人听见了,转过头来,碰一碰帽边。

勤勤这时比较有心情,打量起这位檀先生的背影来。噫,能把一件普通的凯丝咪呢大衣穿得如此舒服熨帖的人,除了她父亲,也似乎只有他了。

勤勤接着又说:“这样好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她自命是个学艺术的人,对本市各处画廊了如指掌。

“这不是一个对公众开放的地方。”

他摘下帽子,走进一条走廊。

他背着勤勤,勤勤充满好奇,他长得怎么样,俊,丑?

秘书见他走近,马上招呼,他推开办公室门,转过头来,“请。”他说。

勤勤与他终于打了照面。

勤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连忙低下头,以免失态。

“请坐。”他的姿势十分洒脱,一边脱下大衣,搁沙发上。

勤勤坐下。

办公室极之宽敞,什么废物都没有,只有一桌一椅一张给客人坐的沙发,以及一架日式屏风。

他把石榴图抖开挂起。

然后拉开抽屉,取现款给勤勤,他说:“这里十分之一订金你请点一点。”

“不必了。”

他微笑,“文小姐的脾气同令尊十分相似。”

“你认识先父?”

“令尊文少辛先生高风亮节,文艺圈子无人不知。”

勤勤轻轻说:“通常这种人都两袖清风,身后萧条。”

檀中恕沉默,勤勤也不出声。

钞票厚沉沉一叠,给她安全感,她签了收条,要赶着回去。

“告辞了,檀先生,家母等我。”

“文小姐,还有一半款子,待画脱手余数再送到府上。”

勤勤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那不是八大的真迹。”

檀中恕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

勤勤说:“我们家里还有几十卷,光是双鹰图就十来张,惟妙惟肖。”

檀中恕微笑,“只有这幅是真的。”

勤勤不相信。

但檀氏做的是这行生意,他究竟是对,抑或是错?

他指着画上朱文闲章轻轻说:“明还日轮,无日不明,明因属日,是故还日。”

勤勤听父亲说过这个典故,脱口便接上去:“查八还典出楞严经,用此隐藏恢复明室之意,为此印文真正含意所在,六十岁前作品未见用此……檀先生,希望你眼光准确,再见。”她轻轻一鞠躬。

勤勤拉开办公室门。秘书直送她到门口,坚持用车送她。

直到回到家,坐好了,自手袋中取出钞票,交予王妈去办年货,勤勤才肯定知道,刚才不是做梦。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同母亲说:“我可没有骗他。”

“瞿德霖不似这样大手笔的人。”

“不是他,不过今天我已把多年债项还清,过了年再送两色礼去拜谢就可以伸直腰了。妈妈,一会儿我们去逛年宵,买它几十盆水仙回来香一香。”

文太太听过故事,也觉得太过突兀,统共不像真的。

“也许确是真迹,”勤勤笑嘻嘻,“也许他存心帮我。”

“非亲非故,人家为什么要帮你?”

“我长得漂亮。”勤勤把面孔趋近母亲。

“你打算靠色相生活?”

“我才华盖世。”

“有待发掘,连我都没看得出来。”

勤勤哈哈大笑。

文太太忍不住说她:“家都快散了,还一点心事都没有,撒泼撒痴。”

勤勤吟起来,“嘿,最难得呢,夫子赞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文太太说:“你同你父亲一个印子印出来。”

其实也并不是这样的,勤勤并不见得如此乐观。虽然明知道做人是逐日过的,但总希望有个长远计划,问题是她没有资格策划将来。

依勤勤心愿,最好能够到纽约与巴黎浸上三五年,什么都不做,光是吸收,吸够了回来,随心所欲画几张画,然后嘭!遇到欣赏她才华的画廊,捧她成名。

勤勤有时耻笑这种白日梦,但很多时享受梦境乐趣。

但事实上,她每天需往返出版社做一份极之庸碌的文职。

但,庸碌通常与悠闲挂钩。

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明争暗斗,世界不知多美好。

谁会专门特地无聊地针对幽暗角落的一名小角色?他可以蹭在凉处躲一辈子,自生自灭,闲时还可放放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