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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影魅重重

    天已大亮,落脚的地方是不知哪里的一个荒村,前不见集镇后不见人烟,也不知怎的这个小小村落竟不见一个人影。

    顾含章被押进了一间破败的农舍内,满目蛛网尘灰,遍地草屑泥块,木门与梁柱都被蠹虫蚀得千疮百孔,赶车的矮瘦之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的草堆中,冷笑一声反身锁了门出去。她勉强爬起身来四处看了看,只朝南有一扇破旧的窗,从那窗缝与窗格间透了点光亮进来。顾含章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凑近了朝外一看,院中马车尚在,却不见楼湛身影,窗下有人立着看守,却不是那驾车的瘦小之人。

    她凑得太近,窗格间细小的灰尘呛得她鼻中奇痒难忍,忍不住轻声打了个喷嚏,农舍内柴草堆了也有些时日了,大约是下雨天走了潮,烂了好些,满屋的刺鼻霉味;冷风从墙缝中呼呼地灌进来,吹得她直打寒战,迫不得已在墙角一处尚算干净的草堆中蜷缩着坐下了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看守的汉子开锁推门进来,往她跟前丢了一只破碗,顾含章鼻端闻见谷物香气,腹中饿得咕咕作响,睁眼一眼,却是半碗灰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黍米还是麦子。她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那汉子便虎目圆睁瞪了她一眼,粗声道:“随你吃不吃,不吃便饿死罢!”

    顾含章忍下一口气,也顾不得矜持,端起那破碗大口喝着温热的粥糊,细小碎石与粗糙的糠皮将她喉头刮得生疼,那一点余热却逐渐暖了她的身子。看守的汉子颇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喝尽粥糊,讷讷自语道:“明明是千金小姐……”顾含章心头一酸,低声对他道了声谢,那汉子竟倏地红了脸,结结巴巴胡乱应了几句便慌忙锁了门出去。

    饱腹之后便是想办法逃生。顾含章四处打量,四壁虽有墙缝几处,真正能逃出去的,还是只有门窗两处,她叹了口气,心知暂时逃生无望,索性蜷在墙角草堆内闭目养神。大抵连夜奔波,疲累不堪,她一闭眼便睡过去,做起梦来。依旧是噩梦连绵,一会是遍地猩红大火燎天,一会是荒草丛生间两座孤坟伴枯苇,年幼的她赤足单衣,在凛冽寒风中来回奔走,踩了满脚的淋漓鲜血,褐红足印印满坟前那条扑满芦花的小道。

    迷蒙挣扎间有人忽地在近前冷笑一声,顾含章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额头,竟抹了满手的冷汗。驾车的那矮子仍旧是带着乌纱帷帽,立在她身前朝她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御史中丞府千金大小姐倒也能吃些苦头。”说着,伸脚踢了踢地上那只破碗,哑声威胁道,“既然落到我们少主手上,就老实些,别想耍什么滑头,不然你这花容月貌可就不保了……”说着,手中鞭子一扬,鞭稍划过她的左面脸颊,顿时留了一道一寸来长的血痕。

    顾含章直觉左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鼻端嗅到淡淡血腥气,知道已破了皮,当下也咬紧牙强忍住了没作声,那人却又嘿嘿冷笑一声弯腰凑近她身前来挖苦道:“瞧你这细皮嫩肉,破了相还有谁要你?你那夫君萧桓怕是留恋上京城如花美人,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他提及萧桓,顾含章蓦地记起落水前最后一眼望见的那双杀意凌厉的虎目,不由得抬眼直视帷帽下朦胧的面庞,无比坚定道:“他必定会追来救我。”

    那人一怔,帷帽后的脸上倏地闪过狠戾之色,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他犹不过瘾,反手再扬起,顾含章忍痛挥手去挡,一不小心竟扯落了那层薄薄的面纱,她震惊地望去,强咽下了后头的惊呼。

    非他,而是她。

    那是个妙龄少女,容貌如花双眸如星,南疆人独有的蓝眸俏鼻更是使她白皙无暇的面容显得美丽不可方物,顾含章一时失语,那少女却是恼恨地张口哑声道:“再瞧我便挖了你的眼珠子,废了你的好嗓子!”说着面色已越发的阴狠,手中长鞭高高扬起了直直朝她脸上挥来。顾含章惊出一身冷汗,眼前鞭影重重,带起的疾风如同刀刃般劈面扑过来,她身后是草堆墙根,已无处可躲闪。

    “住手!”门外一声大喝,少女一愣,一道黑影扑进门来劈手夺下了她手中的长鞭,她与那人打一照面,慌得往后退了一步,垂首道,“卓……少主人……”楼湛将手中长鞭往地下一抛,呵斥道:“谁许你打她了?”少女被激起怒意,蓦地抬头哑声道:“卓勒齐!我知道你喜欢她的嗓音,喜欢她的美貌,可是你别忘了,她是你杀父仇人的妻子!”

    楼湛听她气得直呼他本名,也有些恼了,沉下脸来呵斥道:“不必你来教训我,给我出去!”少女傲然昂首,僵直了肩背倔强地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院中一阵乒乓乱响,想来是她怒极在撒气,顾含章不知为何,倒是有些同情她。楼湛抱胸立在她身前冷冷打量她半晌,嗤地一声冷笑道:“你倒是真有些能耐,居然能把哈琦亚气成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