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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悠悠往事 上


    那一天,平时一直和小赵春晖玩得好好的几个小伙伴正在村中那个“进士”匾下高高兴兴地玩捉猫猫。同村同属赵姓家族中那个当过农会主席的赵志龙走了过来,他招招手把除了赵春晖以外的几个小伙伴叫到一边去,叽叽咕咕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一些什么。那几个小伙伴回来突然一边嘴里叫喊着一边把小赵春晖推倒了在地上,而且他们还每个人都抓着小赵春晖的一只手或一只脚往那边空地上的一个覆着的石头门槛那边拖。

    小赵春晖怎么也挣扎不脱,因为他们每一个人不是用双手捉住小赵春晖的一只手就是捉住了小赵春晖的一只脚。因为是七八月天气,衣服是敞开着的。在被拖过那个粗糙的覆着的石头门槛时,小赵春晖感觉到了肚皮和手脚被石头刮破皮的热辣辣的疼痛。

    可是小赵春晖的嚎啕大哭并没有让那几个小伙伴住手,因为小赵春晖在双泪婆娑中依稀地看见了赵志龙在对着几个小伙伴伸出来不停晃动的赞赏的大拇指。

    “你们这是搞什么?害人也不看看日子!”是与小赵春晖同住一屋的下堂屋住的堂叔大钟听见小赵春晖惨烈的哭声跑过来了。他愤怒地把那几个孩子的手拨开,抱起手脚和肚皮都被粗糙的石头刮得鲜血淋漓的小赵春晖,心疼地把小赵春晖抱回了家。

    家里,母亲正在哭泣,因为她也听到有人风言风语,说是父亲在河洲那边坚持不交代自己是□□已经被用了重刑,手脚都已经被夹断了,而且,今天父亲就要在那边的河洲上被枪毙了。

    “嫂嫂,你别怕!我这就去河洲那边找人,我可以证明我哥哥不是什么□□。”

    小赵春晖看见大钟叔叔去了,背着他的枪,因为他是民兵。

    小赵春晖是亲眼看见大钟叔叔背了他的枪蹬蹬登的大踏步地走出去的,他忘记了自己的疼,期望大钟叔叔能把父亲救出来。

    不久,大钟叔叔回来了。他告诉母亲,父亲在那里没事,没有受到严刑,根本问都没有问父亲什么,更没有手脚都被打断和要被枪毙的事情。

    母亲收住了泪,拿茶油帮小赵春晖把那些被石头刮破的地方涂上。

    夜里,父亲回来了,真的,小赵春晖看见他的父亲是完好完好的。

    不过,母亲生怕父亲再被那个农会主席赵志龙陷害,决定第二天全家都躲到青龙河那边大山里的姥姥家去。

    姥姥家在石上村过了河那边的大山里,小地名叫做高山坳,听母亲说一起要走二十六七里,还要爬一座接近十里的高山。

    雄鸡才叫过三遍,一家人就早早地吃过了饭上路。不过这一次是父亲把小赵春晖放在他肩头挑着的箩筐里,母亲一手拉着哥哥。在从曦微到明亮的变化中,坐在箩筐里的小赵春晖除了看见路边长得长长的青草向着与他要去的相反的地方退,还看见了在他的眼前向后面移动过去的无数青黑色的松树与油茶树。

    走过了村东二里处的凉亭,走过了长长的长着高高的羽茅草的大塘坪。大塘坪的那头有一座张着巨大的口的山。母亲说:

    “崽,这个岭叫做燕子岩。从这个岩洞口里进去,一直走,走到那头的出口,就到了新屋地。听人说,走日本人的时候,有人就是从里面一直走,一直走,快到头的时候,真的听到了外面的鸡叫。他们从那边那座叫做豆腐渣山的洞口走出去,就到了离这里七八里远的新屋地了。”

    看着燕子岩远远的往后面去了,看着前面迎来的茫茫无际的松树油茶林,还有那一轮慢慢升起来的红红的太阳,小赵春晖感觉到眼前的天地是那样高大,宇宙是那么的广袤。

    新屋地是一个被密密的树林四面包围的村子,除了那高高挺拔而且上面有着巨大的喜鹊窝的松树,让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小赵春晖就记忆犹深的是那一株枝干虬曲盘旋的千年古樟。因为走到古樟下面的时候,父亲放下了肩头的箩筐,让小赵春晖从箩筐里出来坐到古樟下玩。

    好大好大的古樟啊!

    在赵春晖后来的记忆里,没有再看见比那株古樟更大更古老的古樟了。在他的记忆中,那古樟的树干不知道该多少个人拉起手来才能围住,站在古樟的一个侧面就像面对着一堵偌大的墙壁。

    还有那古樟伸出去的树枝不仅浓荫了好宽好宽的一大片地方,还遮盖好几间房屋的屋顶。

    枝叶婆娑的古樟下,是盘根错节的樟树根,凸出地面一尺甚至两尺,方便着南来北去走路辛苦了的行人。来往走路走热了的行人,趁机叫卖糖果的小贩,白发飘飘的老人,天真无邪的孩子,皆坐在那伸向四面八方的树根之上熙熙而乐。这是一条从乡村通往云溪县老县城的古道,人来人往,充满了一片恬静平和的景象。

    出了新屋地半里,已经不再是林木阴翳,路的东边是一片开阔的田野,黄熟了的稻谷,黄澄澄的一片金色。

    父亲叹了一口气,心中多少事,尽在不言中。

    母亲安慰父亲说:“谷子黄是黄了。出门丢了千斤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没走出多远,突然后面传来村农会主席赵志龙那令人心胆欲裂的一声大喝:

    “站住!看你们往哪里跑?”

    回头看看,只见是那个农会主席赵志龙带着两个民兵提着□□追了上来。母亲将小赵春晖一把从箩筐里抱起来,把父亲往茂密的油茶树林中一推:“你不要管我们,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