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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我现在是代表政府跟你谈判,你们只有放下武器这一条路,放弃顽抗吧,你们这么硬撑着是没有用的……”未待乔娜说完,刘丹和李欣同时拔出枪来。刘丹抬手冲天花板打出一枪,然后喊起来:乔娜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再说一句我打爆了你。”

    乔玉峰惊愕地再次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痛苦地揉着胸部,边紧张地扫视着屋内的人。

    “爸,你怎么啦?”乔晶扶着父亲急切地连连问道。乔娜看着白发飘然,憔悴不堪的父亲,咬紧了嘴,掉下了泪。乔晶扶着父亲又坐下来。乔玉峰仍揉着心脏的部位,大滴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下来。

    秦佐冲动地看着乔娜道:你知道为什么在A市这么折腾吗?因为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我憎恨这座城市,我恨这里的一切……我恨你父亲。”

    乔娜的神情转成迷惑,她看看身边数支对着她的枪口,听秦佐继续讲下去。

    秦佐的目光变得凄楚,亦有了泪光,他看着乔玉峰沉重地道:……玉峰大哥,我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你要不要当着大家的面讲讲我跟你的关系?讲讲你跟我父母的关系?讲吗?想讲吗?”秦佐的眼泪急急流下来。屋内的弟兄们皆惊得瞪大了眼睛,谁都没见过秦佐如此这般的模样,包括李欣。秦佐的声音不高,但却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继而落入一口深黑的井里:没错,我就是当年的小佐子,当初,你离经叛道,助纣为虐,害死了我父亲,逼着他从楼直跳下来活活摔死……我父亲死后,我母亲也因精神受到了刺激被车撞死了。而我被判了二十年徒刑,发配到新疆服刑。我当初还不到十四岁,我们是家破人亡啊!只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妹妹秦点点……到现在,我居然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出狱后我苦苦地找她,可到现在仍是毫无下落……乔玉峰,我父母把你当自己的儿子对待,我们家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会给你留一口,你几年的学费都是我父母从工资里拿出来替你交得,每到逢年过节,只要我添一件新衣服也就有你的一件。可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为了你的所谓前途,为了你那个不值一份钱的红卫兵袖章,你竟然诬陷我父亲是特务。可我父亲是你的老师啊!他对你是有恩的呀!但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吧?乔玉峰,那么今天我把你请到这儿来,也就不算过分吧?!”秦佐的声音哽咽了,他呼出一口长气,端起杯饮干了杯中酒。

    乔玉峰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他叹着气,一会儿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一副茫然所失的样子。屋内的弟兄们很少有人知道秦佐的这段往事,此刻都愤怒之极,枪口亦从乔娜身上移开,都冲向了乔玉峰。

    乔娜和乔晶听到秦佐这番字字含血蘸泪的话,也都感到了震惊,但仍是不十分明白。姐妹俩的目光里泄出了沉沉的疑惑,并将目光都落在了唏嘘不已的父亲身上。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乔娜问道。刘丹的枪口一直冲着她。

    “……他说得是真的,我对不起秦耕老师,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乔玉峰含着眼泪看看乔娜,又看看秦佐,这才一字一句地说起了那段令人五脏聚焦的往事……

    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批斗现场的血腥;秦耕在批斗现场的绝望无助;程阿亮率众高呼口号;打手们对秦耕大打出手;少年秦佐被殴打昏死过去;乔玉峰在深夜的刑讯室里惨遭毒打昏迷不醒;一桶桶凉水浇到他的身上头上,他的头发被人抓着,乔玉峰满脸血污痛苦不堪;秦耕的尸体被抬上了小卡车,白玲和秦佐在车后奔跑哭喊……

    乔玉峰说着往事,不停地流着泪。

    “从那以后,我一直活在一种犯罪感里,虽然我当时也是被逼得诬陷了秦耕老师,可是,我毕竟屈服了……以后,我甚至想到过自杀,可我还有一个老母亲,她只有我一个儿子。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我一直没有能从这种犯罪感的阴影里走出来过。小佐子,事到如今,我知道你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可是,可是当时我也有二十多岁,也还是个孩子……”乔玉峰说到这里,已难以忍受心脏的疼痛,泪水含着汗水从他疲惫的脸上一齐流下来。

    “爸。”乔娜知道父亲犯病了,她欲过去照顾父亲,但被刘丹用枪拦住了。乔娜焦急万分,泪水连连。这时,秦佐的声音响起来:那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熬过来得吗?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就那么数着星星,盼着太阳的过,整整二十年啊!在深牢大狱里……乔玉峰,乔娜,你们以为我愿意走到今天这一步吗?这都是因为恨,我心里有一团火,它一直都没有熄灭过。”

    “这我能理解,小佐子,这些我都能理解,可这一切都是因我引起的,那你就冲我来好了,但不要为难她们,她们都还年轻……”

    秦佐听到这么喊了起来:她们年轻?那我妹妹呢?我被抓走得时候,她才三岁,她现在在哪儿?这几十年,我无论是在里边还是外面,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她来,可我现在连她的死活都不知道。今天我要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你让我跟我爸妈说什么?乔玉峰,你说,我该对他们说什么?”

    乔玉峰泪眼迷茫,唏嘘有声。

    “大哥,还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就完了。”刘丹喊道。一时众马仔的喊声响成了一片:杀了他,杀了他,杀……”

    乔玉峰在一片喊杀声中显得异常平静,他缓缓对秦佐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我求你了,让她们姐妹俩走吧,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乔玉峰正说着,李欣忽然出枪欲射乔玉峰,乔娜大喊一声:你敢……”李欣听到喊声,转过青口冲着乔娜便开了枪。乔娜肩部中弹,她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了身体。血,顺着她捂着伤口的指缝很快流了出来。乔娜对李欣怒目而视,脸上的汗因疼痛而越聚越多。

    “乔娜,到奈何桥上等着我吧,咱们一块儿过去。”李欣的枪又抬了起来。

    乔玉峰这时猛地站起身来像疯了一样地喊道:我有话说。”秦佐朝李欣打了个手势,李欣遂把枪口放低了。众人的目光随即落在冲动异常的乔玉峰身上。只见乔玉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乔娜对秦佐道:你不能伤害她,她,她就是你妹妹,她就是点点啊……”

    众人皆惊!屋里一片死寂沉沉的静默。

    乔娜的肩部这时已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她捂着伤口的手也成了红色。但她听到父亲的话后还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看看父亲,又看看秦佐,目光一片茫然。

    “乔玉峰,到这个时候你如果再胡说八道,那你真是死定了。”秦佐狂怒地嘶吼起来。

    “爸。”乔晶扶着已精疲力竭的父亲坐起来,她使劲搓着父亲的后背,以减轻他的痛苦。

    “她确实是你妹妹。”乔玉峰虚弱地道:……白玲老师死后,是我处理的后事。然后,我把点点送到乡下我妈妈那儿,从此她就跟着我妈妈生活。直到运动结束了,我才把她接到城里来上学,并改名为乔娜。小佐子,相信我,请一定要相信我,乔娜就是你妹妹,她就是秦点点……”乔玉峰说到这儿,忽然剧烈地咳起来,乔晶为他捶打着后背。

    秦佐和乔娜的目光终于再次相遇了,两人眼中的火势也在一点点减弱,终于熄灭了。两人都显现出了极度的震撼和疲惫,然而更多的则是伤感……众人的枪口也都陆续垂了下来,大家看着乔娜,默默无语。李欣首先迸出了一声残极的哭声,她把枪仍在沙发上,然后用手捂着脸放声大哭了起来……

    秦佐慢慢走到乔娜跟前,两人对视着,都在对方的脸上寻找着熟悉的东西,这是一种本能,是所有生物共有的本能。生物的本能。少顷,两人同时流出了泪。

    “……你的右肩膀上,有一块椭圆形的红色胎记,是吗?”秦佐轻轻地问道。乔娜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痛苦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从她长长的睫毛中不停地流出泪来。秦佐把手轻轻地按在乔娜肩上,然后用更低的声音道:点点,你过来一下。”秦佐说罢,便朝屋后的走廊走去,他进入一间较小的房间。随后,满脸是泪的李欣扶着乔娜也进来了。李欣扶着她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乔娜捂着伤口,疼得直咧嘴,但眼睛里一直流着泪。

    “李欣,用止血绷带给她包扎一下。再给她找点白药吃,先把血止住。”秦佐复杂的目光在乔娜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道:我出去一下,就回来。”秦佐走了出去。

    李欣拿出止血绷带给乔娜开始包扎。乔娜抬头,两个不同寻常的漂亮女孩的目光胶着在一处……少顷,李欣叹口气道:要不是你们家这些事儿,大哥也走不到今天这步田地,他这些年,心里只想着报仇和找你。唉——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你知道吗?你哥为了找到你,操了多少心吗?他为了找你都快疯了。我为你祈祷也好多年了……可反过来你往死了整我们,早知如此……可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呢。”李欣说着又流开了眼泪。乔娜听着李欣的话,一直紧紧咬着嘴唇,少顷,他轻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怎么说呢?这些年他一直把我当妹妹对待,我们相依为命,一直以兄妹相处。直到今年,我才算是你嫂子了吧。唉——真没想到能成了这样。你现在也知道你哥为什么这么恨这座城市和乔玉峰了吧?!都是因为你爸妈的死和你。乔……点点,我还是叫你点点吧,这个名字我跟你哥这些年都嚼烂了,都长在心里了。唉——点点,你能帮我们吗?”李欣为乔娜包扎好伤口后,又取出一丸云南白药让她吃下去。

    乔娜眼睛红红地摇了摇头道:你们犯下的这些事儿,谁都帮不了你们了。”说着,乔娜的泪又下来了。

    “那你就这么看着你哥死?!他为什么走到今天,你不是都清楚了吗?”李欣不高兴地道。

    乔娜看着李欣的眼睛,两人都流着泪。少顷,乔娜似是自语道:太晚了。”这时秦佐走了进来。他在乔娜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点着一支烟抽着。乔娜默默地看着他。李欣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须臾,秦佐起身走到乔娜身边,他从身上掏出那张发黄的老照片看了看,然后递到了乔娜手上。乔娜手上的血已经干涸,她用满是血渍的右手接过照片看着。

    照片上,少年秦佐牵着点点的手走在乡间小路上。阳光。无边无际的向日葵……乔娜看着照片,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秦佐在地上抽着烟缓缓踱着,边道:就是这张照片陪了我几十年,这几十年里,我没有一天不看它,不想着你。说实话,要不是这口气窝着,我也走不到今天。”

    乔娜的泪水连连落在照片上:……乔家人对我非常好,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我爸,就是乔玉峰会对我那么好?!比对他的亲生女儿还要好。他这也是在赎罪。况且,那时候他也是个孩子,挨了那么多打……我长大以后也听说了,在运动中很多人都为了我生存,在政治高压下做过违心的事儿。所以,很多时候,责任并不完全是某个人的事儿。他以后能这么做,也足以洗刷他的错了。人不可能不做错事儿。你,你真的要杀他给爸妈报仇吗?我觉得你要这样做就太狭隘了……”乔娜看着秦佐的目光支离破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令乔娜真是无所适从了。

    “……他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抚养大,唉,可你知道爸妈那时候对他有多好吗?他是被逼得,这我也承认,可要是我,就不会像他那样……算了,我现在已经不恨他了。可是点点,我这帮弟兄怎么办?我死了没关系,但我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在狱里那些年,我们就像同一窝蚂蚁一样,相依为命,连一个窝头都分着吃。现在,我把他们带上了这条路……我不希望他们死。现在看来,是我害了他们……”秦佐的目光黯然下去。

    兄妹的两双泪眼对视着,良久无语。

    “……点点,你能叫我一声哥吗?我等这个字,等这个声音,已经等了快三十年了。我知道,我已经没路可走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祭日。”秦佐的头低垂下去,声音也低的几乎听不见了。少顷,他重又抬起头来看着乔娜低声问:点点,能叫我吗?哪怕一声也好……”秦佐那张刚毅的脸此刻经完全浸泡在了泪水里。

    乔娜的泪水在眼眶里四处冲撞,她看着秦佐张了几次嘴,终于叫出了一声:哥……”

    同胞兄妹,一堆天涯咫尺的孤儿,在失散了几十年后终于在这般血腥狼藉的场面相见,相识,相认了。两人的眼泪在这一刻中似决堤的大坝在顷刻间便被冲垮了,淹没了。乔娜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把两只血迹斑驳的手向秦佐伸过去,人也站了起来。秦佐握住妹妹的手,两人相拥在一起,同时发出了一声已不似是人类的哭声……许久,两人终于渐渐止住了号啕,秦佐首先克制着自己忍住了哭声,但仍是哽咽地对乔娜道:点点,这张照片你一定留好,这是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惟一能送你的东西了。你记住,爸爸叫秦耕,妈妈叫白玲。点点,哥对不起你,连爸妈的一张照片都没能给你留下,你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走以后,这个世界上,可真的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哥不能管你了,你自己照顾自己吧。还有,每年的鬼节,记着给爸妈烧张纸……”秦佐说不下去了,他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乔娜又忍不住哭出了声。哭声嘶哑,低沉,在苍茫无际的情感世界里飘荡,挣扎……

    “哥。”乔娜强忍住哭泣道:历史是很多原因造成的,这中间太复杂了。但生活中毕竟还有许多美好和善良,你过去的心态太阴暗了,也走得太远了。哥,我说实话,现在谁都救不了你了。”

    “……我知道,我已经走到头了……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还能把天捅塌了,外面那帮警察也活不下来几个。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为了你,算了。点点,我现在就是担心我这帮弟兄,对他们,能网开一面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今天至少要死上百人。”秦佐说到这儿,眼睛里又有了几分恶气。

    “那要看他们都干了什么?法律是相对公正的,最后要用事实和证据说话……我只是个普通的警察。”乔娜低下头去。

    “这我知道,也理解。这么说吧点点,我现在如果拒捕,还能杀很多人,我这的武器弹药都很充足。但我现在决定不这么干了,这对我这些弟兄来讲,算不算个从宽的理由?”

    “这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因为你们面对的是政府和国家机器,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至于谈判,无非只是一种技术上的处理,实际上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秦佐点点头,未再问下去。乔娜此时也相对平静下来,职业的本能也促使她恢复了思维能力。她问道:哥,我再问你几件事儿。”

    “问吧。”秦佐烦躁地大口吸着烟。

    “有的事儿我们基本上查清楚了。但还有……水上世界公园的案子是不是你们干得?”

    “是。”

    “……郊区燃气厂那四条命案?”

    “是。其中一人的父亲就是把爸害死的人,这个人是我亲手杀得。”

    “……东桥市贺明的死?”

    “也是我干得。”秦佐不打壳的回答。乔娜的眉头越皱越紧。

    “广西阿阮的案子你参予了吗?”

    “参予了,阿阮是我杀得。我当时就在你们对面的山上。”秦佐说完,乔娜重重地叹了口气。

    “……晶晶帮你们跑手续,她参予了吗?拿钱了吗?”乔娜紧张地问下去。

    “没有,她不知情,我只是利用她办了外运手续。”

    “哥,你们干了这么多事儿,死了这么多人,你让我怎么帮你?!”乔娜情急地又流出泪来。

    “你别管了,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秦佐此时显得平静了许多。乔娜隐约感到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你打算怎么办?”乔娜方寸大乱地问。

    “别问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点点,你走吧。我该处理事情啦。”

    “哥,你不能再……”乔娜情急地站了起来。两种可能在她脑子里疯狂地相撞撕打,而这两种可能都是那么可怕!

    “点点,别瞎操心了。我怎么定得事儿,就怎么干。你走吧。”秦佐又显得烦躁起来。乔娜走到秦佐身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头靠在他肩上。秦佐能感觉到乔娜又哭了,他用手轻轻抚着妹妹的肩头。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后,秦佐慢慢推开了乔娜道:你过去吧。”乔娜又看了一眼秦佐,这才抹了把泪朝屋外走去。

    乔娜回到客厅时,乔玉峰和乔晶都站了起来。

    “小娜。”乔玉峰担心地道。

    “姐。”乔晶上前拉住了乔娜的手。马仔们现在都知道了乔娜和老大的关系,故,没人再妨碍他们。

    “爸。”乔娜低语道。然后在父亲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她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七八名马仔,大家都默默地看着她,目光中已没有了敌意。但豹子、刘丹、铁牛、婉云等人的目光则变得很复杂。

    乔娜走后,李欣进来了。秦佐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着烟。

    “大哥……”李欣走到秦佐身边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便紧紧地偎在了秦佐的怀里,她亲吻着秦佐的脸,亲得又急又狠,泪水很快便浸湿了秦佐的脸。良久后,李欣才又低声问道:大哥,怎么办?”秦佐伸出双手把李欣乱了的头发抚弄整齐,然后道:李欣,这个坎怕是过不去了,本来我想……算了,不折腾了。这样……等我处理完一件事儿,你对弟兄们说,把事儿都推到我身上……”

    “大哥,你觉得这可能吗?这么多人,这么多嘴,永远说不到一块儿啦。大哥,别想这些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陪着你。”李欣说完便又发疯般地亲吻起秦佐来。两人的嘴紧紧地吻在一起,似要将对方的生命吸入体内……

    房舍外的空地上,大部分的警车灯已关闭,车群显出凸凹的阴影。王书记,陈冬以及众多警员焦急的目光投向房舍的方向。皮猴子在房舍前的树上吊了几盏几百瓦的灯泡,人质在灯光中显得更加杂乱。

    两辆大巴车停在警车群附近待命。

    这时房舍后面的山上已埋伏了众多的武警士兵他们是乘着夜色迂回过去的。

    “他们怎么不要车了?”刘队纳闷地问。

    “先别动作,等等乔娜的消息……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陈冬望着人质的方向琢磨着。

    秦佐和李欣进入客厅时,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秦佐身上,都以为秦佐要宣布重大的事情。但秦佐并未说什么,他只是平淡地对乔玉峰道:你们走吧。”秦佐走道乔娜跟前低声叫了声:点点……走吧。”乔娜缓缓起身看着秦佐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在强烈的光线下,乔娜这时才看清楚秦佐的脸上有多出疤痕,这显然是无数次械斗留下的印记。

    兄妹俩泪眼相望,久久无语。乔娜的目光更是显得凌乱,无奈,痛彻,哀绝……

    “走吧。”秦佐转过身去。

    “……小佐子,这些年,我一直没有间断过对秦耕和白玲老师的祭奠,也多次打听过你的下落,但我真的不知道你被关在哪里,运动期间太混乱了。但今天,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对于以前的那些事儿,对不起了。”

    秦佐慢慢转过身去。再没说一句话。

    乔玉峰被乔娜和乔晶搀扶着朝门外走去。出门前,乔娜回首,她看着秦佐的背影,目光破碎,肝肠寸断……

    几名马仔把乔娜等人送出门去。乔娜和乔晶扶着父亲绕过门前的人质队列,朝警车群的方向缓缓走去……

    “……大哥,现在怎么办?”刘丹首先问道。秦佐未语,而是坐到沙发上,李欣为他倒上了酒,他端起杯缓缓饮尽了,然后这才将疲惫的目光落在众弟兄的身上。刘丹、铁牛、豹子、皮猴子、婉云、傻彪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弟兄们,这个坎今天怕是过不去了,咱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秦佐说到这儿,声音哽咽了,眼睛里也有了泪光:……弟兄们,我先走一步了。”秦佐忽然从衣服里亮出枪来顶在了自己的胸前!

    “大哥,大哥……”屋里的弟兄们霎时间喊成了一片……

    “大哥,拼了吧,这么死太窝囊了,这不像你啊!”铁牛声嘶力竭地喊着。

    “大哥,带着我们往出闯吧,咱们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枪,咱们他妈的怕过谁?”豹子的声音简直在淌血。不少级别低的弟兄都惊呆了。皮猴子也愣在了那里。

    李欣慢慢走到秦佐的身边和他坐在了一起。秦佐看着情绪波动的弟兄们,嘴角渐渐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他忽然喊道:弟兄们,我走啦!”枪声响了,从秦佐的左胸部迸溅出一股浓浓的血浆……他仍大睁着眼睛,但身体慢慢靠在了李欣的身上,拿着枪的手亦缓缓垂了下去……

    “大哥!大哥……”喊声几乎掀起了屋顶。弟兄们在这一瞬间都像疯了一样,大家的心真的散了。

    走在空地上的乔娜听到了枪声,她猛地收住了脚步,转身朝房舍的方向跑出了几步……她呆呆地望着房舍前的灯光,一任泪水簌簌流下:哥……”乔娜从心底喊出了一声后,便忽然感到身子发软,大脑也呈现出了一片空白,她慢慢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客厅里的弟兄们看着已经死去的秦佐,紧张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一个人说话,再没一了一点儿骚动,大家的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掏空了。

    李欣含着泪把秦佐的身体扶正,让他仍保持着坐势。然后,李欣拿起酒瓶往秦佐用过的高脚杯里倒了半杯红酒。又从衣服里拉出一只鸡心项链摘下来,打开鸡心,里面露出白色的粉沫,她把粉沫倒入酒中,鸡心里现出秦佐的一张小照,照片上的秦佐看着前方,目光中露出淡淡的愁思。李欣把项链重新郑重地戴好,然后端起酒杯轻轻摇匀……白色的粉沫和猩红的酒液渐渐溶为了一体。

    有多名弟兄见此情形一齐呼叫起来:李欣,李欣……”

    “表姐……”皮猴子喊道,他的眼里溢出了泪水。

    李欣抬头朝面前的弟兄们惨然一笑,举杯将酒缓缓饮尽了。众人一下子静下来,默默地看着李欣,屋内一时静地似一口停在风雪中的棺木。

    李欣的身子渐渐朝秦佐的尸体靠过去,一条鲜红的血线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枪声骤然响起,大群的军警朝着房舍的方向快速扑过去……

    火光,枪声,喊声交织成一片血腥的画面……

    数天后,乔娜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小花园的木椅上。

    残阳血色,乱云无家。花园里随处可见开败的花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四周很静,静的令人能感觉到眼泪的咸味。

    乔娜从衣袋里拿出那张老照片细细地看起来……乡间小路,无边无际的向日葵,万道霞光中,少年秦佐牵着点点的手走在晚秋的盛装中……

    乔娜的眼睛湿润了。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了一段辞,低沉的声音,飘渺的韵律:春坟秋草,寂寞海天遥。昨夜梦里霜叶掉,风高处,相思老。廊前亭外樱桃,红了果,黄了梢,望枯了一园草,愁白了雪中桥……

    乔娜低低地哭泣声在夕阳的残色中渐渐散去了……

    案件报告中提到,在被击毙和抓获的案犯中,没有团伙主犯刘丹和婉云。为此,军警连续两天在山上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但这两个女人仍是没有一点儿踪迹……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