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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毫不留情地打击著陈庆国:‘你的地位特殊?你以为自己是甚么东西?你算是甚么?’

陈庆国在这时,曾有声调急促,但是十分软弱的辩护:‘我是革命军人,是组织最信任的军人!’

阿尼密的笑声更尖锐:‘组织信任你?为甚么把你从岗位上调走,调到核武基地去?’

陈庆国继续争辩:‘那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和重用!’阿尼密词锋如剑:‘你别自己骗自己了!组织对你重用?组织为了不满你和柳絮恋爱,把你调走,要你牺牲,等于是把你处死!你在临死之前,对你自己的死因,自然再明白不过。你可以骗别人,但是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再骗自己?’这一次,陈庆国并没有再争辩,但也不是保持沉默,而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呻吟呜咽声,听来十分凄酸。

过了好一会,萤光屏上的圆环,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接著,便是一声长叹:‘对,组织已不再要我‥‥‥是组织处死我的‥‥‥虽然我有了“烈士”的称号,但是在组织的心目之中,我根本是叛徒!’

阿尼密冷笑几声:‘你当然是早就明白的!’陈庆国迟疑著:‘你们是不是‥‥‥在收买叛徒?’阿尼密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向阿尼密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刚才曾说,康维的计画行不通,因为陈庆国的思想观念,全在‘无间地狱’中形成,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对他来说,做一个鬼,似乎比做一个自由人更容易!

陈庆国这时,反倒著急起来:‘给我一个身体,让我可以复活,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灵魂再重生,不必经过轮回转世吗?’阿尼密冷冷地道:‘这些问题太复杂,你无法明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重生了,又和柳絮在一起,你会怎么样?’陈庆国的回答来得很快:‘我会和她一起,去请求组织的原谅,向组织坦白交代,自己曾经有过对组织不忠的想法,承认错误。没有经过组织的批准,就‥‥‥爱上了柳絮,要向组织交心‥‥‥’

陈庆国可能还在絮絮不休地说些甚么,可是原振侠已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根本再也听不清陈庆国的鬼魂在说些甚么。

他早就料到陈庆国的思想观念是无可改变的,可是也想不到,竟然僵化到这样的地步!

他声声‘组织’,不论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都离不开组织──而且,这是他天然形成的观念,和柳絮的脑中受植入体影响的情况大不相同!

这是何等可怕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之下,陈庆国就算是活著的话,他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是无间地狱中的一个鬼?

人应该是独立自主的,即使是奴隶,灵魂总也是自由独立的。可是陈庆国,连灵魂都是组织的!

原振侠看到康维正按动了几个掣钮,萤光屏上的圆环消失,他知道,康维的感受一定和他一样,他们都对陈庆国绝望了!同时,尤其是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悲哀,因为这可以说是人类的大悲剧──竟然有一种组织,连人的灵魂都可以操纵,那种力量,岂不是比地狱的力量更甚?

虽然陈庆国不能代表全人类,甚至人类之中,像陈庆国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可是他总是人类的一份子。他的行为属于人类行为之一,与他同是作为人类的一份子,原振侠简直感到无比的羞辱!

康维显然很了解原振侠的心情,他伸手在原振侠的肩上轻拍了一下,低声道:‘想想柳絮,多么刚烈,这才是人的本性!’原振侠还没有反应,阿尼密在一旁已冷冷地道:‘你们真是少见多怪,从肉体到灵魂,都充满了奴性的人,不知道多少!’原振侠苦笑:‘人在世的时候,屈服于组织的势力,还可以理解。已经死了,完全没有了身体的束缚,灵魂是最自由的存在,为甚么还要屈从组织,自甘为奴?’

阿尼密瞅著原振侠,目光冰冷,在他的眼神之中,找不到半分同情:‘刚才我向你解释过了,一个愚笨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是一个笨鬼。一个彻头彻尾自甘为奴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就是一个鬼奴──鬼是人在世时思想的延续!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会再有甚么疑惑了!’

原振侠的确没有甚么疑惑,他只是感到悲哀──一种极度深切的悲哀!他喃喃地道:‘柳絮‥‥‥’

阿尼密摇头:‘柳絮不同,她本来就没有奴性。她之所以对组织忠诚,全是由于她脑部植入体所发出的讯号之故,不是她自己本身的思想!’

康维补充了一句:‘或许,正是由于组织发觉了,她不是那么甘心屈从组织的势力,这才在她的脑部,加上植入体的!’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康维望去,他还没有开口,康维已点了点头。

康维自然是知道了原振侠想说的是甚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面点头,一面道:‘是的,我的计画不成功了!’康维的计画是,找来陈庆国的鬼魂,给他一个身体,令他和柳絮之间的恋情,得以继续。那么,沉浸在爱河之中的柳絮,就会放弃‘同归于尽’的可怕念头。

然而,他们都发现,陈庆国的鬼魂竟然满是奴性──甘心为奴,是他的全部思想观念。当柳絮还在接受植入体讯号的影响之际,他们自然思想一致,志同道合,大家都对组织表示无限的忠诚──这正是他们双双坠入爱河的基础。可是如今,柳絮的思想,已经摆脱了‘忠于组织’的影响,有了她独立的思维,和陈庆国完全不同了!最简单的例子是,柳絮如今对组织有著强烈的仇恨,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组织同归于尽──她要这样做,为的是陈庆国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