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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二章踏歌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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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静谧,只有蛙虫时断时续地叫着。夜漏点滴推移时辰,不过多久便有晨光若雾,浅约淡至地从天窗透进来。

    柴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我与苦离互看一眼。门吱嘎一声开了,老鸨带着两个白衣人站在门口,瞥我一眼,对苦离道:“莫说干娘没劝过你,当时刀光剑影的,我可是冒着自身安危上前让你少过闲事。”

    苦离冷哼一声,“做贼的喊抓贼。”

    老鸨也不生气,瞧了瞧我,笑道:“玉面公子霍回箫?”

    我回敬一个笑容:“正是在下。”

    “你运气倒好,把软爷给忽悠了回去。”

    我抬手指了指屋顶,又笑道:“善人天佑。”

    “谢老天不如谢我。”老鸨冷嘲热讽,“本来你就是个幌子,瞎掺合一通就算了,我也没打算取你性命——”她拖长尾音,又斜眼瞟着苦离,“偏偏这丫头要出来救你。柴房里关你们一夜,改明儿弄出去也就算了。你俩倒好,敲晕了醒得早,一聊把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聊了个遍。”

    苦离咬咬嘴唇,“我早该想到,你定然支人在门外偷听。”

    老鸨甩了甩手里的丝巾,啧啧叹几声:“干娘也舍不得你。莫说你爹去世后,你一人在这倾城楼也算出劳出力。可是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撞上这桩子事儿,就别怨干娘无情无义了。”

    苦离面沉如水,竟有些凄清。我心中气不过,慢条斯理地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肯我顾。”

    老鸨顿时气得满脸胀紫:“你含沙射影说谁呢?!”

    我指着角落里恰巧窜出来的一只耗子:“它。”顿了顿又笑道,“倒是跟你挺像。”

    老鸨双目圆睁,猛吸几口气,方才冷笑着对苦离说:“你倒是交了个好友,把你往死路上逼。”说着又走近几步,斜睨着她道:“干娘早就教过你,女子要谨言慎行施妆戴粉,你成天穿着这破烂衣服,说话做事好逞强,这下好了,到死都没有一副好模样。”

    苦离面色铁青,愤然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交定了这个朋友,怎样?!”

    老鸨神情一怔,笑道:“这可是第一次见你主动跟公子示好。不错,临死还能看上一个。我以为凭你这大大咧咧的个性……”

    我冷然打断她:“大大咧咧怎么了?如你那般做作,成天嗲声嗲气阿谀逢迎,充其量也就从□□升任到妓院老鸨。”

    老鸨登时气得浑身发颤,又猛吸几口气,一边抹胸一边喝道:“来啊,把他们俩给我扔进湖里喂鱼!”

    白衣人正欲上前缚住我和苦离。我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淡淡道:“我自己走。”

    苦离也跟着站起来,余光落在我身上,我微微点了点头。

    走至门口,我一摸腰间,“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了?”

    老鸨皱起眉头看我,苦离问:“什么不见了?”

    我慌忙四下望去:“我爹给我的家传玉佩。”

    趁老鸨与白衣人未反应过来,苦离回头一看,指着那堆稻草问:“是不是那个?”

    果然有一块白如凝脂的玉佩在稻草之上,我喜道:“就是它。”转身便去取。

    我弯腰去拾玉佩,余光瞥见苦离悄然移到老鸨身边,左手紧紧握着。千钧一发,我猛地抱起一堆稻草,朝老鸨与白衣人扔去。苦离同时也打燃手里的两个火折子,投向那堆稻草。

    只见一个燃起的火球着在自己身上,老鸨与白衣人惊慌失措。

    苦离大叫一声“快走!”迅速抓起我的手腕,朝后院隐秘的洞口跑去。

    事发突然,倾城楼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一路七拐八折,苦离抡倒几个不算厉害的打手,这一路逃跑倒出奇的顺利。

    倾城楼后院的洞口连着一条小巷。巷口是永京城的白河,沿河过了断鹊桥,斜穿三条街,便来到临河客栈。

    此时已经正午。阳光毒辣,路人摩肩接踵,汗水淋漓。火轮高吐,白灿灿的日晖晒得人睁不开眼,我站在客栈门口,弯腰猛喘着气,想起这一路逃来,竟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苦离边喘气边望着我,嘴角也荡起酣畅笑意,却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得直拍门柱:“痛快,真痛快!我活了十八年余,从未遇过这般惊险刺激的事情。”我又回想了一番,笑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再看苦离,也是与我一样。

    俩人跟疯子似的,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顾着嘻哈大笑。

    这一日,夏光熠燿,街巷纷扰,流离世间逢知己,青春年少千金酬一笑。

    苦离捧着笑疼的肚子,在石阶上坐下,问道:“牺牲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你也不觉可惜?”

    我抬了抬眉毛,乐道:“若能像今日这般痛快,就算牺牲十尊羊脂玉雕的佛陀,我也二话不说。”

    苦离道:“也亏得你想出的馊主意,点火烧人。”

    我上前拍拍她的肩,也损一句:“你倒也狡诈,原来藏了三个火折子。逃出没两步,又往老鸨身上招呼一个。”

    苦离抿嘴笑望着我,稳了稳呼吸,道:“你不是说要回客栈拿包袱。我们快些进去,若真被追到,难保还有这次的运气。”

    我点点头,随即入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