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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魔镜》

    除了八月十五送月饼和春节拜年,二十四岁的大外甥爱民一般从不到他四姨家里走动走动。那一年,四姨家里有两个孩子。女儿才十一二岁,另一个是未满十岁的男孩。十岁左右孩子最爱看影像和听故事。因此,近来爱民频繁到四姨家里走动时,两个孩子总是纠缠着非要让他讲故事不可。

    那年头,电影票虽不超过一毛钱。但是,就是花费这样一点钱,在一般家庭里的孩子那里也属于额外奢侈性消费了。所以,除了参加学校里的集体活动之外,在没有露天电影放映时,孩子们不是在家里闲呆着就是到院子里疯玩。

    那时节,一般家庭里甚至还不知道世界上已经有了电视机。事实上,就是仅能收到地方台的收音机,也算不上是完全“普及”的家用电器。

    四姨家的小小子学名红卫。这一天,他悄悄地问姐姐:“你知道爱民哥哥为什么老来咱家吧?”

    姐姐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为什么呀?”

    “咱妈要给他介绍对象哩。”小小子眨着他那不大的单眼皮眼睛,得意洋洋地咬着姐姐的耳朵悄悄地说。

    爱民二十四周岁了。十七、八岁就进了工厂的他,从二十岁头上就开始急着找对象,虽然介绍的已经不老少了,但始终也没有“对”上一个。至于其中的原因,也就是人们常说得“高不成、低不就”吧。

    相隔三十年后,这一对姨表兄弟又碰在一起。两个人坐在四姨廿多平米的客厅沙发旁,喝茶,抽烟,闲聊着。现已改名为“汉伟”的红卫,这会儿正探着身子向大表哥问道:“大哥,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你给我们讲得故事吗?”

    “是吗?我还给你讲过故事吗?”已经退居二线,面临退休的厂办主任爱民仰起身子,十分好奇地问道。

    “是啊,讲的是一个公主有了一面魔镜。她发出告示:谁能躲到魔镜照不到的地方,她就嫁给谁。”汉伟像是记忆犹新的样子,一点都不打艮地叙述着。

    看着表弟那份十分认真的劲头,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爱民也没有打岔,一副十分认真聆听的样子。但这故事一开头,爱民自己却都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于是,他顺着表弟的话茬,紧接着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一个小伙子挖了个地道,躲在公主拿魔镜照人的台阶下面。等到公主说:‘你出来吧,我找不到你了。’于是,小伙子从石阶下钻了出来了……”汉伟笑眯眯地看着大哥的表情,一气把故事讲完了。

    “呃!还有这么一回事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爱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声音迟缓地说道。

    窗外的天空突然暗淡了下来,旋即就刮起了大风。伴随着灰暗,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嘭”“乒乓”“哗啦啦”明显是门窗碰撞和玻璃破碎的响声。这样的动静,即使呆在距教学区五十米开外的办公一楼里,也一样听得十分清楚。

    不一会儿,就在不远处那一排高大白杨树上的扩音喇叭里,传出来了教导处主任那洪亮而又清脆的声音:“各班级注意啦!各班级注意了!把门窗都关好。放学时,班干部一定要再认真检查一遍……”

    就在办公一楼司机班里面,刚开上轿车不久的丁小兵,听到外面的风声,他抓起了桌子上的车钥匙,不声不响地往门外走去,并上到二楼。他拉开了教导处的那扇铝合金门,看到科室副主任杨丽正拿着抹布擦拭着窗台上的灰尘。

    丁小兵随手带过门来,笑眯眯地说道:“杨姐,家里窗子关了吗?我送你回去啊?”

    “啊!不用了,他在家里来。”杨副主任停下手里正干着的活,连忙转过来身子,盯着丁小兵回答到。

    “那好,我先走了。我中午忘了关窗子。”丁小兵虽这样说着,脚步却挪向办公桌前,顺手翻着上面的一份报纸。见杨丽没有再搭讪,却在那儿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窗台上的杂物。于是,丁小兵晃荡着手中的钥匙链,没再吭声,慢腾腾地离开了教导处。

    开了十几年的车,区县的大街小巷,对于丁小兵来讲,早就了如指掌了。但要到市区偏远的地方,去找一个比较僻静点的邮筒,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城中西区一片较熟悉的那几个邮箱,丁小兵心里早就盘算过那块地儿已经不能再用了。倒也不只是担心在那儿被熟人碰见了不好交待,主要是在那一块地方上折腾了许多年,最终甚至都没有挡住教导处的那小子升迁。所以,经过丁小兵精明脑袋瓜认真分析之后,他认为凡从西边投出去的东西,可能压不住他们。于是,丁小兵心想或许走远一点,换个方位试试,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吧。

    抛开丁小兵多年来暗地里不断鼓捣匿名信的真实原因,单言由此带来的后果以及给自己的好处,就足以让他乐此不疲了。因为,除了眼见着那些当他道的或仅是他自己看着就不顺眼的人物,一个个人仰马翻、家庭不和或愁眉不展、魂不守舍的模样和姿态,就足以让丁小兵心底里美滋滋的并不时偷着乐;另外,对丁小兵而言,最为实惠的东西,莫过于借助这种途径,尤其是伴随而来的单位里面的人事变化,他丁小兵的个人处境和工作待遇,只不过就是偷偷摸摸地花费了几张废纸和几块钱邮票的投入,却获得了远非其他办法可以带来的利润啊。

    自从调入这所学校,已经有近十年驾龄的丁小兵,却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没有车开。因岗位和人员配比问题,一开始丁小兵就在后勤打杂,一干就是三四年。曾经在外地给领导开过车的他,一旦闲下来,那样一种身心窝火和肝脑受罪的难受劲头,却没有任何人主动察觉、关怀和体谅。于是,他不断地察领导的言、观领导的色,并且暗地里一直寻摸着在这个单位里面有可能适合自己的岗位,并进一步盘点就这些岗位中已经潜在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