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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

      第二章(2)

  明镜高悬的巨匾下面,杨宪居中而坐,左边是都察院堂官李星,右边是刑部尚书霍正,书办另设一桌,皂吏和戴红黑帽子持水火棍的衙役们雁翅般两厢排列。杨宪在衙役们一片“升堂”的吆喝声中威严地大喊一声:“带人犯!”

  拖着脚镣子的钱大被押上了公堂,他看见舅舅高坐在上面,心里落了底,可看见一个个青面獠牙的衙役们,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杨宪一拍惊堂木,喝令跪下,钱大吓得一激灵,赶忙屈膝跪下。

  杨宪与李星、霍正小声商议了几句,正要问案,大堂外有人高声唱喏,说刘伯温刘大人到。

  这太意外了,杨宪讨厌这个不速之客,他来干什么?审案没他的事啊?在杨宪愣神的时候,李星、霍正已经起身相迎了。只见刘伯温摇着大团扇迈着平稳的四方步上堂来了。杨宪也只好堆起笑脸,降阶相迎,但仍不软不硬地给了刘基一句:“不知刘大人有何见教?”

  刘伯温不愠不火地说:“听说你这里三堂会审,来看看热闹。”说着拉了一条行刑用的长条板凳,坐到了一旁,且看了钱大一眼,这令三位主审官哭笑不得。杨宪拉下脸来不客气地说:“先生看这个热闹恐不大方便吧?”

  刘伯温却赖着不走,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既不与犯人沾亲,又不带故,不是叔叔、大爷,更不是姑夫、舅舅。”

  谁知他这话是不是有意旁敲侧击,反正弄得杨宪心惊肉跳,老大不自在。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振振有词地回击刘伯温:“你作为本次乡试主考官,出了这么大的舞弊案,干系重大,难道不该回避吗?”

  刘基说:“我虽是来看热闹,却是奉了御旨而来,否则怎敢造次擅闯公堂?我不过旁听而已,又不越俎代庖,你杨大人何必紧张呢?”

  杨宪他们当然不会怀疑刘基假传圣旨,刘伯温没发昏,干不出这等蠢事,只好由他。杨宪换了笑脸,请刘基到上面坐。衙役在刘基起身时,便把那长板凳移到了刑部尚书霍正一旁。

  “放肆!这岂是刘大人坐的吗?”杨宪趁机发邪火。衙役不得不从休息室里搬来一把太师椅。

  开始审案了,杨宪威严地咳嗽一声,让犯人从实招来。

  因为舅舅主审,钱大心里不惧,话也说得连贯了,不管怎么问,一口咬定他叫李大,祖籍庐州。第一道程序是将卷子拆封核对姓名是否有误,于是杨宪一迭声叫“调乡试大卷”。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卫指挥和刑部主事押卷前来。卷子封在一个檀木箱中,上了锁。箱子摆到了案上,杨宪拿钥匙当众打开,取出卷成一卷的卷子,向几位堂官亮了亮,正要打开,杨宪冷不防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地动山摇,周身一振,恰好将卷子震落到脚下,滚到了案子底下。刘伯温尽力向案子底下看,却看不清楚,又不好钻进去看究竟,心里好不着急。也恰恰是利用这一机会,杨宪顺利掉包,把原来藏在袖中的备用的伪卷替换了钱大的卷子。

  卷子重新拿到桌面上来,李星、霍正和刘伯温先后传阅了,刘伯温印象中钱大的字比这卷子的不如,但也记不准,看文章,倒是那一篇,且“后面还有”四个扎眼的字犹在。

  霍正揭开糊名,念道,考生李大,元至正十年生于庐州,祖籍高邮,父李长生,种田为业,早已亡故。结果与证人所供相符,大家无话可说,继续审案,刘基却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一副旁观者的模样,杨宪不时地溜他一眼,不知这个丧门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面的供词,钱大已经背过不知多少遍了,对答如流。夹带不是他的,是在贡院公孙树下拣到的小纸团,打开一看,见文章写得好,又恰是所出命题,便抄了起来。杨宪拍桌子吓耗子虚张声势地诘问一个时辰,问不出别的,也没上刑,录了供,告一段落。

  刘基先走后,杨宪与霍正、李星合计了向皇上奏报的细节,便散了。杨宪的轿子刚抬过来,见李存义的轿子一阵风来了,轿子刚一停下,李存义就急急慌慌地钻了出来,神色不大寻常。

  杨宪心里咯噔一下,忙迎上去。李存义看看四下无人,便告诉杨宪千万小心。他说科场舞弊案,皇上好像怀疑到他了。

  这怎么可能?杨宪想不出哪里出了漏洞,想到今天刘基的不期而至,确很蹊跷。但他在李存义面前只能撑着,说一定有人血口喷人,已经审得很明白了,不怕复审。

  李存义便以“小心不为过”来叮嘱,刘伯温连无缝的鸡蛋都想下蛆,何况有缝。杨宪谢了李存义和他哥哥,看着他匆匆上轿去了,杨宪疑心此时刘基正在皇上那拨弄是非,皇上不叫他又不敢去对质。

  杨宪猜得不错,此时刘伯温果然在奉先殿中。说起牢头的出首,朱元璋分析,不会是挟嫌报复,一个小人物没这么大胆子。他要刘基把这个牢头藏好,别出意外,届时好御前作证。

  至于提到卷子作伪,刘基认为既容易也不容易,但他说,在刘伯温眼皮底下掉包成功,这实在是有魔术师的本事。

  朱元璋不禁笑起来。最后刘基请皇上下旨,给他权力,拦劫各城门,把钱万三抓到手,他断定此人必在今天出城。

  朱元璋答应了,杨宪合该走霉运,碰上刘伯温这样的克星。

  东窗事发

  杨宪急匆匆地回到家中,仆人上来为他宽衣,杨宪挡住了:“不用换衣服,我马上得进宫去。”他问,“老二来了吗?”

  杨希圣闻声出来:“我在,哥你叫我?”

  杨宪问:“那件事,熊宣使想通了吗?”

  “他倒通了,”杨希圣说,“他妹妹不乐意进宫。”

  杨宪说:“你别跟我来这个!都是你的鬼,你会自食恶果的。现在先不说这事,你马上去姐夫钱万三那,叫他赶快离开南京,老家也别回,先躲一躲。”其实钱万三就在他家,早在门外听到了,走出来问:“出了什么事了?要坏事吗?”

  “我也不知道。”杨宪说预感到凶多吉少,“方才李丞相又叫人送信,对于科场案要御前亲审。我心里又没底了,早知这事办不得的!”

  杨希圣大惊:“皇上御审?这太小题大做了吧?一个毛孩子,大不了打上几板子,至于连皇上也惊动了吗?”

  钱万三不知杨宪怕什么,不是掉包了吗?杨希圣也认为:“只要卷子上的姓名看不出毛病,就牵不出杨宪,最多是个一般的科场舞弊。”

  他们都不明白,杨宪最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外甥钱大,一旦大刑伺候,或是在龙廷上吓尿裤子了,把实情一说,那可全完了。

  钱万三说他儿子不会那么傻,怎么会把舅舅牵出来?杨宪不屑于同他争,对他这只认钱的人说也说不清。

  杨宪说:“把我牵出来,就算我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事没参与过,也得罢官,如果钱大吃不住大刑供出详情,那就天塌地陷了。”

  钱万三愣了半天,突然说:“我去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