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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图书馆的管理员首先留意到了徐佳佳的不对劲,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徐佳佳不回答,不仅如此,她还死死咬住嘴唇,严禁自己发出声音。是的,她在发烧,她的身体象是火在烧。她的鼻子似乎随时都能喷出火来。她的大脑已经糊涂了,但是,恐惧还是控制了她的本能,她严禁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要保守秘密,只有守住秘密,她才是安全的,杨敏才是安全的。

    徐佳佳为什么还要关心杨敏的安全?她不知道。

    无论如何,徐佳佳都没有保护杨敏的理由,但是,事实是,关键时刻,徐佳佳的本能居然做出了最荒谬的事。所以,三天后,睁开眼睛的徐佳佳,看到守在病床前的杨敏,两个人好像有一种默契:没有意外的惊喜,也没有曾经的激烈。你在这里,我就忍着。我在这里,你也得忍着。

    杨敏照顾了徐佳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而且承担了全部的医药费。

    “不用担心,我手里有钱。”杨敏说。

    杨敏不仅有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个小富婆。亲生父母的财产,徐盛一分不少地给了她。平时的学费生活费零用钱,恨不得倾其所有往宽里给。这些事,徐佳佳早就知道,并且,已经习惯了。所谓习惯,意思就是她已经不会因为这些金钱上的小事,产生伤心愤怒的情绪,甚至连最细微的嫉妒都没有了。

    她接受杨敏的好意,因为她累了,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跟杨敏发生争执,她不想让自己痛苦。她没有赶走杨敏,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杨敏,关于唐家明的事情。她犹豫着,拖延着,努力寻找着最好的时机。

    事实上,只要徐佳佳放下成见,要求不要太多,杨敏还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她也在试探徐佳佳,偶尔会装作无意提起徐盛。如果徐佳佳反对,她就闭口不谈。然后,隔一段时间,换个话题,又无意中提起。徐佳佳不反对,她就继续说下去。她说徐盛的酒越喝越凶,身体出了问题,前些时候已经从公交公司办理了内退手续。

    “你去劝劝他吧,不管怎样,你的话他总是会听的。”徐佳佳不无讽刺地说。

    杨敏苦笑。“我现在离家这么远,他偷偷喝酒,根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前天给妈打电话,她说爸爸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现在在家休养,佳佳,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你要是有时间的话,给妈打个电话吧。”

    杨敏说话的时候,徐佳佳一直闭着眼睛。世界黑暗一片,杨敏说话的语气,话里的意思,象是一记记重拳撞击着她的心脏。她听到杨敏称呼徐盛为爸爸,称呼袁小宜为妈妈,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毫无障碍。

    徐佳佳苦笑,她能怎样呢?除了接受。接受吧,也许,接受了就不那么痛苦了。但是,她决定了,不会给那个家,那个家里的任何人打电话。

    “妈怎么样?她还好吗?”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必自寻烦恼了。第一次,徐佳佳跟杨敏说话,没有嘲讽,没有攻击。

    仿佛寒冬已经过去,春天里开出的花,一树接着一树。整个下午,杨敏都在叽叽喳喳,把她所知道的有关袁晓宜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说袁晓宜说为了多赚些钱,收了两个学生住在家里,照顾他们的生活,顺便补习功课。两个学生成绩提高得很快,很多家长都想把孩子送过来。

    徐佳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母亲安全了!

    或者说,母亲体面地找到了让自己安全的方法。

    世界上最讽刺的事情是,徐佳佳是最了解徐盛的人。了解他的残忍,虚伪,痛苦,悔恨还有莫名的英雄情结。

    徐盛喝酒,喝得很凶,徐佳佳知道,袁晓宜知道,包括杨敏也知道。但是,离开了家,他就是滴酒不沾,最擅长于自我约束,最富正义感的一个人。他不太说话,脸上几乎没有笑容,腰背挺得直直的,头抬得很高。公交公司发放的蓝色制服,白色手套从来都是一天一换,烫洗得干净整齐。他也有愤怒的时候。看到同事中午喝酒,虽然仅仅是一杯啤酒,他立刻勃然大怒,掐着同事的脖子拽到了领导办公室,强迫领导把那位同事调离公交岗位。

    世俗的社会里,徐盛是个好人。好人,是一个既轻松又沉重的枷锁。任何人,一旦贴上好人的标签,人们就会拒绝接受有关这个人做坏事的信息。不不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定不是这样的。真的吗?不不不,我不相信你。我相信,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徐盛打了徐佳佳,在校长办公室。徐佳佳也曾天真的相信,人们会选择真相而不是所谓的标签。她对校长说,我爸爸打我。校长把她交给了袁晓宜。袁晓宜哭了,哭着骂她,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毁了你爸爸,毁了这个家。她对警察说,我爸爸打我,我有很多证人,校长都可以作证。警察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哪有当父母的不打孩子的。

    徐佳佳恨过袁晓宜,恨她为什么不反抗徐盛,恨她为什么不保护她。但是,当她绝望的时候,她反而理解和同情袁晓宜了。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愿意帮助她。人们不是冷漠,只是不愿相信她们是悲惨的。人们认定他们是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