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在杨戬眼里，跟一个小孩没什么两样。万妖之王的名号太具有欺骗性，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某种角度上说，孙悟空十六七岁的外表还真蛮符合他的心性的。不知道是不是山野间长大从小无父母管束的缘故，孙悟空如今几百岁，很多时候却比一个孩童更纯真。他极少在人间历练，对凡尘礼法基本不懂，对人情世故也可以说一窍不通，做事全凭自己喜恶，想做便做，杨戬斥责他过于冲动的同时心底里也暗暗羡慕。

    毕竟千年以前的杨戬，也具有孙悟空那种潇洒随性的性格。自从杨府被灭门后，杨戬就失去了潇洒随性的资格。他看着孙悟空，就像看着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如果没有碰见孙悟空，面具戴久了，杨戬都忘记了摘下面具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或许因为梦境里被孙悟空看到了真实的自己，杨戬在孙悟空面前很难再保持冷漠的样子。当然更可能因为那只猴子根本不管杨戬是否冷漠，反正只要孙悟空高兴，就非得拉着别人一起玩，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领，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一点。

    两人刚来到王家村时还是严冬，转眼已春暖花开。杨戬的腿伤在孙悟空的精心照料下好得很快，已可扶着东西行走，对外称摔了一跤腿脚不便，王家人淳朴厚道，并未多想。

    春天来了，王家兄弟天天下地干农活，孙悟空去帮忙。只干了三天，王家兄弟就再不敢让孙悟空动手了。

    杨戬对此毫不意外，他对孙悟空帮倒忙的本事可谓深有体会。

    王家的人白天都不在家，家里只剩孙悟空和杨戬。两人设阵、斗法、比武、玩闹，把所有的游戏都玩腻了之后，孙悟空开始背着杨戬去王家后面的山上踏青。

    春天里能干的事多了。

    放风筝，拉着一根线满山疯跑。跑半天风筝还没飞起来，孙悟空着急，直接飞到天上去，从云朵上拽风筝，杨戬坐在草地上，看得惊奇无比，他还是头一次知道风筝可以这样放的，跟妖王齐天大圣在一起，还真长见识。

    还有抓蛐蛐。

    孙悟空变成一只雌蛐蛐，引诱雄蛐蛐，待得雄蛐蛐到来，张大口吞到肚里，随后回复真身，把雄蛐蛐吐出来，这就算抓到了。可惜抓到了也没有用——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是绝不可能跟他斗蛐蛐的。

    孙悟空很不满意，说杨戬，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总忘不了你的身份，摆什么架子装什么……

    杨戬回道，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总忘记自己妖王的身份。

    孙悟空气得自己去玩了，边走边嘟囔，俺什么身份，俺就是一只猴子！俺乐意！俺自豪！

    杨戬看着孙悟空赌气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随手拔了几棵草，手指上下翻飞，编草环。

    过了一会，孙悟空被草环吸引过来，央求杨戬教他编。

    杨戬可以说是三界最好的老师，孙悟空却是三界最没耐心的学生。编着编着就腻了，一会看蝴蝶，一会去喝水，真正认真学的时候非常少。杨戬想，让一只猴子安安静静坐着一动不动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于是便随他去了。

    孙悟空捕蝴蝶捕累了，跳上树摘果子，摘完扔给杨戬，杨戬礼貌地道谢，孙悟空“嗖”一下跳过来，“你以后能不能别对俺这么客气？”

    杨戬听出孙悟空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答应道：“好。”

    孙悟空蹲下来，细细地看杨戬。明媚的阳光下，杨戬一身青衣，侧颜完美，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孙悟空想起晚上自己悄悄把手盖在杨戬睫毛上那种麻痒的感觉。

    杨戬的手指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微微的透明感，愈发的莹白，掌心的伤疤也愈发明显。

    孙悟空又想握住这只手了。而且还想摸摸他身体的其它部分……赶紧甩头，压下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心里暗暗决定，今晚趁杨戬睡着，要把他这样那样……

    “我脸上有什么？”杨戬突然开口。

    “没、没什么呀？”孙悟空慌忙答道。

    “那你在看什么？”

    这句话惹来孙悟空更光明正大地注视。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放肆地看，嚣张地看。

    看得杨戬真怀疑起来：“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脸上真有东西吗？”

    孙悟空的手抬起来，奔着杨戬的脸颊去的。

    杨戬一歪头躲开。

    孙悟空心里别提多失落了，口中叫道：“你嘴角脏了。”

    杨戬用护腕擦了擦，继续低头编草环。

    孙悟空为了压下烦乱的心绪，也赶紧拔了几棵草，学着杨戬的指法编起来。正低头假装专心，忽感到杨戬的手伸过来，同时身子向自己凑近。孙悟空一瞬间就僵硬起来，心脏跳得扑通扑通，呼吸都偷停了一下。那只手抚在自己脖颈大动脉处，只听那人清亮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你这里红了，怎么弄的？”

    孙悟空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脑袋变成一团糨糊，谁知道怎么弄的，爱咋弄咋弄吧！什么事都不如眼下抚着自己的这只手重要。

    “原来是沾了野果的汁液……我还以为出血了。”

    灼热的气息就喷在脖颈边。

    心跳得像有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手离开了脖颈，可余热还是让孙悟空无法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