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56、章五十六、蜉蝣(1)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

    关无绝最终还是一个人走出了养心殿,缀着墨梅的暗红长袍在身后被风扬起。他面沉似水地沿着长阶走下去,眼底灰暗,没一点光亮。

    磨了好几天,教主总算允了他出养心殿,关无绝心下却尽是苦涩。

    他哪里不知道,云长流这一次让步并非是放心了他,只是单纯的心软。

    ——明明知道你有问题,可你跪下一求,我还是受不住。

    关无绝自嘲地冷笑一声,眼眉疏松地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养心殿的大门。

    他隐忍地闭上眼轻轻吸气。就在这一刻,仿佛有无数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一齐捅进胸口,捅得他鲜血淋漓,捅得他痛彻心扉。

    以前还只是欺瞒……今日这一遭,已经算是利用了教主对他的疼惜爱护罢。

    ……终究,还是犯下了自己也最为不齿、最为痛恨的罪过。关无绝只觉得自己是最卑劣的叛徒、最下作的小人,愧疚几乎要把他撕烂扯断。

    可他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到底,拼上此生所有气力,他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眼见着前面终于透出来一点曙光;眼见着长夜将明,寒冬将尽……怎甘就此停下。

    执念至深,便入疯魔。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关无绝收回目光,恍惚地继续往下走,足音空旷地落在长阶之上。

    他心里凌乱地想着接下来的一些事,才又走了几步,没有丝毫预兆地,胸口陡然炸开一阵抽搐的剧痛!

    “呃……!”

    关无绝瞳孔一紧,猛地踉跄,险些直接踩空了从阶上跌下去。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眼前就疼的蒙了一层雾,心脏开始剧烈而无序地撞击着胸骨,顷刻间已经到了呼吸窒塞的程度。

    这是……

    关无绝辛苦地侧头咳了咳,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下来。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却硬是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离养心殿太近,他不敢停步,甚至连抬手覆胸为心口那惊悸的脏器做些徒劳的揉抚都不敢,生怕教主一个心血来潮从门口看他的背影。

    这短短的几十步路,走到后面关无绝已经疼的眼前都涣散模糊了,浑身抖成一团。好容易熬着拐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他倚着一根柱子瘫软下来,拳头死死摁着心口,一两息的功夫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

    忍着心脉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憋闷晕眩,关无绝艰难地仰着脖颈,一面颤着泛紫的薄唇细细地倒着气,一面居然还能在脑中冷静地思考:果然,这该是药性开始收拢了……比预料的快了不少。

    ……没错,他从一年前云长流毒发后便开始服药人养血的药了。那东西药性烈的很,喝下去折磨人的劲儿和毒|药似的。然而好处也并非没有——有那药撑着,他气色就不至于过分憔悴,其实早已脆弱至极的心脉也还能撑一撑,外人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

    而等到药性渐渐自体内凝于血中,这些撑着这具身子的功效自会逐一抽离。这过程长短因人而异,短则七八日,长则一两个月。待这也结束,药人便算养成了,可以用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这阵残酷的折磨渐渐不那么要命,关无绝才虚弱地半阖着眼松了口气,将手背覆在额际抹去冷汗。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药性收拢的比预计的早了这么多天,他偏偏在这时候出来了,就差那么片刻的功夫。

    这要万一在教主面前发作起来,还真不一定能糊弄过去。

    又缓了好半天,关无绝才敢摸索着扶上柱子,试着忍着残余的痛感一点点站起来。

    护法环视四周,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停下喘口气又接着走。说好了半个时辰的,教主还在等他回去,他想尽快去药门拿些能压制痛楚和虚弱的药。

    可惜,这一天注定了是个不安分的日子。

    还没等关无绝忍着不适挪到药门,就遇上了专程来寻他的人。

    “护法原来在这里,可让温环好找。”

    自半途缓缓走出的温环仍是那一身素净的白衣长袍,脸上挂着儒雅和气的微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老教主有请,劳烦跟我走一趟罢。”

    关无绝神色微沉。

    好么,他才从养心殿里被放出来没半个时辰……云孤雁就已经得了信儿来找人了,居然还是温环亲自出马。

    说什么如今老教主彻底归隐不管教内事务,他还是信的;可若是说云孤雁手底下没存着几分自己的力量……大概连鬼都不信。

    见关无绝不吭声,温环和蔼地关切道,“护法脸色看着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四方护法勉强将唇角一扯,行了一礼道,“对不住了温大人,教主还在等无绝,今日实在不便……老教主那边,无绝明日亲自前往赔罪。”

    温环叹了口气,望着护法的目光多少有些抱歉的意味。

    关无绝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低低叫了句:“环叔……?”

    然而话音未落,关无绝只觉手腕一紧!

    是温环。他全没防备,竟被温环电光石火间出手扣住了脉门,经脉中流转的内息顿时滞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