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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而又非凡

    茂响就像一条吃人的老狼,瞪着猩红的眼珠子,他嘶哑地嚎道,咋儿,你真就借给他们钱了,借给那帮子白眼狼了么,你好大的胆子呀,杏仔,拿我的钱去买你的人情,你还真想得出呢?叫你在场子里管事,你以为这场子就是你一个人的么,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沒给你的,你想要也不成呢?你滚,赶快滚,现今儿就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叫我再瞧见你,瞧见你这个败家子,败家子呀。

    杏仔也瞪着茂响一样的眼珠子,盯看着茂响,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爷俩正斗牛般地对视着,听到动静的满月急急地跨进了屋子,她也吓傻了,半晌儿才道,你俩这是干啥儿吔,有啥话不能好好讲说么。

    茂响跺着脚后跟道,你问问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咋就那么大胆,说借钱就借钱,还是十万十万地送人,过不了多久,他都敢把整个场子拱手送人哩。

    满月悄声道,你也不能怪杏仔,他这么做也沒错吔。

    茂响听了她的话,又猛然想起满月是监管财务的,肯定也参与了此事,他大声喝问道,你讲,你知不知晓这事,是不是也瞒着我合伙送人情的。

    杏仔接道,沒我婶儿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拐三带四地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有啥火气,尽管朝我发就是,我正等着呢?

    茂响的鼻子都被气歪了,他哆嗦着手指头,指点着杏仔的鼻子尖,高声喊道,叫你滚,你咋还不快滚呢?非要叫我抡棒子赶你走是吧!说罢,他就气急败坏地四下里寻找木棒,做出一副拼命杀人的架势來。

    满月上前拽住杏仔的衣襟,使了劲儿地往门外拖,嘴里叫道,杏仔,杏仔,快走呀,呆在这儿,等着挨打么。

    这时,茂响终于在屋门后寻到了一把烂笤帚疙瘩,他想也沒想地朝门外狠狠扔去,正砸在满月的额头上,满月“呀”地一声,用手捂住额头,还在奋力地拽杏仔快走,杏仔瞥见满月被打了,心头立时窜起一股无名火來,他把满月甩到一边,直挺挺地站到茂响对面,不错眼珠地瞪着他,低沉而有力地问道,爹,你要干啥儿,想杀人么,桌子上有把水果刀,你拿來就是,我不躲的。

    茂响也愣住了,他只管定定地看着脸色通红青筋突跳的杏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腔了。

    杏仔一字一顿地说道,爹,你就是不撵我,想留我,我也不会再呆在这儿了,我借出去的十万块钱,两个月内连本带息还你,要是你还不放心,我在场子里的大半年工资就当是押金吧!果脯厂要是不能按期还款,你就把我在这儿的那份工资扣下,全当是罚金了,要是还还不上的话,我就四处打工去,挣钱还你的款子,咱可丑话讲在头里,两个月内,你不准到果脯厂去要钱,我要是知道你去了,就跟你沒完呢?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谁叫我是你的亲娃崽儿呐。

    说罢,杏仔不待茂响和满月接话,转身离开了粉尘弥漫机器轰鸣的石子场,朝村子里踉踉跄跄地走去了,

    已是吃过晚饭的时辰,福生家里涌动着一片焦躁气氛,所谓的焦躁,绝不是天气的原因,这个傍晚十分清爽,初秋的山风从院外徐徐吹进,让人惬意之余,更感神清气爽,焦躁的,是人的心情,是福生和木琴的心情。

    刚才,满月來过了,她吃过饭,也不及洗涮,撂下饭碗便急急地跑过來,她是來看望杏仔的,想宽慰宽慰他。

    家中只有福生一个人,正在忙乎着收拾饭桌上的一堆烂摊子,京儿已抱着怀玉领着金叶到外面玩耍去了,木琴撂下饭碗,抬腿去了果脯厂,平日里,除了特殊情况,晚饭后回厂巡察,是她几年來不曾破过的惯例。

    满月深感不安,她闲坐了一小会儿,脸上老是变颜换色的,一副欲说又止的样子。

    还是福生开了口,问她,今下午茂响咋发那么大的火儿,出了啥事么。

    满月见问,不得不把茂响与杏仔闹僵了的事和盘端出來,她说道,茂响正发驴脾气呢?不仅把杏仔撵了,也把我赶回了家,不叫再插手场子里的事体,他还查出來,是夏至从中牵的线,搭的桥,还准备把夏至也开了,就留他一个儿掌管场子,对谁也不放心哩,我怕杏仔小,别太想不开了,才跑过來的呢?

    福生张大了嘴巴,半晌儿说不出话來,他也实在是不好讲说啥儿的,杏仔和满月都叫茂响给撵了,还不是因为俩人替木琴堵窟窿造成的,再往深了寻思,他茂响能够把自己女人和娃崽儿毫不留情地开除了,连十分重要又不能缺少的夏至也要开了,会不会还要迁怒到自己的身上,把他这个亲哥哥也一并开了呢?这是说不准的事情,谁也打不了包票的,因而,他脸上也现出了跟满月一模一样的神情,桌子上的碗筷也沒心思收拾了,他就耷拉着脑壳儿,闷闷地呆坐在那里,抽着那杆被手指擦抹得油光铮亮的旱烟袋。

    满月只是因未见到杏仔而担惊,担心他别再出了啥意外,她便一个劲儿地数说茂响的不是,牵挂着杏仔的去处,这么讲说了好一会儿,才把福生的心思从忧虑中牵了回來,福生也跟着替杏仔担惊受怕起來。

    满月说道,哥,你多留点儿神,要还见不着杏仔的影子,就先跟我通个气儿,今晚儿,咱就是不睡觉,也要寻到他,万不敢撒手不管了呀,他也沒地儿去,只能到石子场上宿,我这就看看去,说不上他也早回去了,说罢,满月心事忡忡地离开了福生家。

    满月前脚刚走,福生后脚就出了院门,他也不锁大门,就那么大敞四晾着,怕杏仔万一真的回來了,进不了家门,他自己急急地顺着村内蛛网般的街道,四处打探杏仔的影子,转悠了大半个时辰,也沒见到一丝儿踪影,他又急三火四地回了家,看杏仔回家了沒有,果然,杏仔真就回了家,想是饿狠了,他正在锅屋里翻厨倒灶地寻着吃食,

    福生长长地松了口气,问道,刚回呀,咋不早回呢?我给你热热饭。

    杏仔摆手道,不用哦,我都吃了半饱了,不用忙活。

    福生刚一坐下來,就询问下午石子场里发生的事,劝杏仔别跟茂响治气,都是一时火头儿上的气话,说过也就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呀。

    杏仔也不吱声,一个劲儿地朝嘴里塞着煎饼。

    福生又道,也不光是你爹的不是,怪不得他呢?你想,这么大的事体,不商量好了再办理,这事搁谁身上也是不行的。

    杏仔突然问道,你也要撵我走么。

    福生吓了一大跳,说,你咋这样想哦,从小到大,我啥时撵过你了。

    杏仔笑道,只要你不撵我走,我还是有家的,我爹本事再大,也不会把我赶进绝地呢?

    福生惊愕道,你咋能这样想哦,这样想多吓人,快甭胡寻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