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十五章、柳不落青棉

    时至惊蛰,春雷阵阵,到了酉时初才刚停去,雨歇之后夜色渐浓。离宫门关闭的时辰【注一】不过还剩两刻钟,该离去的官员早都走了,剩下稀疏几人留守值夜【注二】。

    大婚罢朝三日,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皇帝办公的时间少了,许多奏折诏敕都发还到中书省处理,于是留守在中书省的官员比往常要多。虽然也不外乎那么几个,然则有人伴值还是好的。

    一名宫人提着食盒走到舍人院某间处所外,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一名身穿绯红官服的官员开门出来。宫人将食盒交到官员手中,行过礼后离开了。

    顾青柳提着食盒回到公署。

    今夜本只有他一人留守舍人院,可那个人,偏偏要选在今天留夜办公。顾青柳心里嘀咕着,一面揭开食盒。里面躺着两三碟小菜和米饭,外加一片纸团。

    顾青柳疑惑中。拿起纸团拆开一看,里面写了几行字,簪花小楷,字迹娟秀。

    顾青柳更是疑惑。低头看了几眼,不觉神色阴沉。看罢他将纸递到灯下,灯火燎着了纸,须臾烧成了灰。他恨恨地盖上食盒,提起它推门而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面的一间平房前,一手将门推开。只见里面有一人正在伏案疾书。

    那人的头埋得很低,似乎光线不足所致。正因为这样,他并没有留意到有人进入。此刻宫内暮鼓声至,二人不由自主扭头看向窗外,伏案的人方才发觉有人进来了。

    那原先伏案的人站起,向着来人拱手行礼,“青柳今天也要值夜吗?”那人低头看见顾青柳手中的食盒,微微一笑,“原来是特意送晚餐过来的啊?吃过了没,一起吧!”

    顾青柳没有笑,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侍郎大人。”

    被称为侍郎的人脸上的笑容缓慢隐去,尴尬得只好点了点头。二人对望了很久,气氛有些怪异。然后又听见那侍郎叫道:

    “青柳,——”

    “有什么事要吩咐卑职去做的吗?侍郎大人。”青柳飞快地回应道。他看着侍郎,表情不卑不亢,最后四个字被他说得字正腔圆,更是让二人之间本就古怪的气氛变得更为诡异。

    暮鼓声动则意味着白昼的结束和夜晚的来临,大内的鼓声一响、六街鼓声遥相随应,响彻整个长安城。这两个人在逐渐昏暗的室内沉默对峙,直等到暮鼓声完全歇止。

    侍郎温温地轻声说道:“只是邀你一同用膳,你我兄弟一场,需要冷漠至这种程度吗?”

    顾青柳一听此话,眉毛一陡怒冲冲地道:“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作是青柳的不是。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吗?”

    侍郎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顾青柳,胡来也要有个限度。”

    青柳随即眉毛一扬,扯起一抹微笑。

    “顾青棉,你又要端你那副大哥的模样出来了吗?不要忘记,你也不过早我半个巴掌时辰出生。”

    从二人对话来看,顾青棉就是顾青柳的兄长,而且还是孪生的,二人样貌非常相似。

    此刻顾青棉的表情有些无奈,“那是爹的决定,你到底要违背到什么时候?你对兄长如此尚且不该,难道在家、在朝中也要这样忤逆爹的意思吗?你这样做是要落人话柄的。”

    顾青柳看了顾青棉一眼,禁不住一声冷笑,走到案前重重将食盒搁在上面:“又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之所以肯听他的话,不就是为了她?干嘛装出一幅说教的样子要我也为她卖命!”

    顾青棉愕然了一晌,然后有点懊恼地低声斥责道:“不要乱说话!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这样说话,难保会被人误会。”

    “误会?哪门子的误会?要误会也是误会你罢了。”顾青柳笑道:“大哥,不要说我了,你自己也要好好谨慎,不要再与她有什么接触才好。不然,被祸害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了,而是我们顾家整个家族。”

    顾青棉脸色一沉,“你在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顾青柳笑着走向门边,轻轻拉开门小声对顾青棉说道:“那天你不是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到她宫门前去了吗?我,都看见了。”

    他的表情有种快慰的愉悦,像是一名喜爱着鲜血的屠戮者笑看着自己的猎物。

    顾青棉的神色略一黯然:“不是这样的。我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没有一丝邪念。”

    “那你就放过她吧!因为,她是皇后了。你这样做,却是要陷我们顾家于不义。”顾青柳篾笑着离去,在沉暗昏黄的天色底下,他那身绯色的官服闪耀着一层诡谲的暗色调。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青柳。”顾青棉沉声说道,低头,双拳用力捶在桌上。

    守着长夜的人是寂寞的。

    深空的宫中值夜的官员在衙署里或是煮酒烹茶,或是吟诗作对。有时候甚至各个衙署里的官员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借此机会培养一下感情,好运的或许会连成同一阵线,就算再不济也能给对方一个较好的印象。

    他们这些官员永远也不会习惯这个宫廷,因为他们不是常住客。于是,有伴值的人,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安慰,并时常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平常没有的官僚之间的亲切感。

    今夜的公事对于身为侍郎的顾青棉来说,不算太多。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屋内灯火。与别些当值的官员有所不同,他并没有兴趣烹茶煮酒。偶尔工作累了的同僚出门舒展筋骨,会和这位大人天南地北地说上一段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