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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听雪

    “家主,公主来访。”管家佝偻着身子,尽忠职守地传达着前门传递来的消息。

    “快请,”言怀谨闻声立马起身:“不,我亲自去接。”

    一刻钟后,言怀谨屏退侍从,亲自焚香烹茶,款待这位难得登门而来的贵客。

    顾悠然褪去身上的银白狐裘斗篷,内着白半袖银蓝圆领衫,下着鎏银兰草百褶裙,外罩加绒月牙白褙子,臂挽毛织兰花刺绣披子,如云的青丝用一只鎏金蓝紫色琉璃花朵镶东珠流苏步摇轻挽在耳后,银梅映雪,新月生晕,教人心生向往。

    她坐在雨晴阁的茶桌前,脚下的地龙将阁内烧得暖融融的,犹如春回大地,风娇日暖。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透过一侧的花墙漏窗,她能够直接看到窗外的绵绵飞雪。

    雨晴阁前是一座青玉堆砌的露台,露台对面是一座竹林,其间凉亭、潭水、小桥、山石夹杂,一步一景,各具特色,美不胜收。

    这才是世家大族经年沉淀的深厚底蕴。

    不说雨晴阁的雅致摆设,单论言怀谨一手调香烹茶的手艺,没个十年功夫就无法出师!

    言怀谨身着毛绒织银竹刺绣圆领青衫,头戴祥云纹青玉冠,芝兰玉树,霞姿月韵,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雅士的高雅情态。

    只见他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只巴掌大的博山初雪水晶香炉,将其置于桌案上。

    而后掀起博山水晶香炉盖顶,用金铜香匙把调好的桂花香灰加到香炉的三分之二处,轻轻搅拌桂花香灰,使香灰蓬松,避免香灰过少造成断燃。

    完成调灰一步后,言怀谨用金铜灰压轻压炉中的香灰,使其定型,确保压平不压实,再轻轻抚平香灰,形成一个完整的平面。之后用香扫清理干净香炉边沿上的余灰。

    然后,言怀谨拈起金铜篆模轻放在香炉中央,再将桂花香粉填入篆模中,少量多次取粉、填粉,确保香粉均匀铺散在篆模中,避免出现断燃。

    而后,他轻敲金铜色篆模,确保桂花香粉尽数脱模后,方才重新拈起篆模,垂直提起,收到桌案边的调香工具栏中。

    顾悠然定睛望去,这才瞧见香炉中被压平的香粉上清晰地印刻着月桂玉兔的图案,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另一边,言怀谨拈起管家递来的炷香,引燃香炉中的桂花香粉,待香薰点燃后,再盖好博山水晶香炉盖顶,而后亲手捧到距离顾悠然座位处三尺远的几案上,任其观烟品香。

    顾悠然看着眼前从博山水晶香炉上袅袅升起的香烟,只觉冰山融雪,宁静致远。

    嗅着满室馥郁的桂花香气,当她再次抬眼望向茶案对面时,只见言怀谨净茶、洗茶、斟茶,一套茶艺功夫下来,动静之间,行云流水,让人不禁心驰神往,怡然自得。

    言怀谨特意命管家捧来了还未开封的十二花神影青雕刻杯,为她用影青梅花雕刻杯斟满了一杯香茶,然后亲手端到了她的面前:“小心,茶烫。”

    顾悠然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好茶。”

    言怀信坐在茶案另一角,轻咳一声。

    言怀谨斜睨了他一眼,用影青宝莲纹杯给他也递上了一杯清茶。而后才给自己用影青万福纹杯随意斟了一杯清茶。

    言怀信这才知道,原来兄长他不是不会温柔待人,只是他的温柔浪漫从来都不会给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兄弟。

    顾悠然一边品茶,一边隐隐听到了窗外雪压翠竹迸发的阵阵爆竹声。

    还真是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两盏茶后,顾悠然放下茶杯,屏退了舜英。

    言怀谨也同样命一直在厅内待命的老管家退出雨晴阁百尺之外。

    辗眼间整个雨晴阁中只剩下言氏的两位公子,还有自己,顾悠然终于开口道:“我此番前来,为的是收回我父皇的遗旨。”还没等言怀谨开口,她又继续补充道:“只要你们有青睐的佳人,我可以立即给你俩赐婚。”

    若非真心所予,又何必稀罕。这一次忍不住的依旧是言怀信:“现在想把我们兄弟俩个踢出去了?!呵!只可惜,为时已晚!”

    顾悠然知道自己现在的举措对言家两位殚精竭虑、忠勇仁义的公子而言无疑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啊,大局已定,早干嘛去了。

    言怀信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若是真无此意,为何当年帝王下召时不反悔!当年国破家亡山河破碎急需用人时不反悔!当初征战大历、刀山血海中不反悔!

    非要在天下初定、大历一统时反悔呢?

    她本不该在享受他人付出、收获巨大成果时,打破先代彼此无声既定的默契,大可以如父皇遗旨所书那般迎言氏二子入宫,以全昔年父皇对言家的承诺。

    可是,她太累了,早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对他人。

    而言氏怀谨、怀信两位皎皎君子,分明是光风霁月、绿竹如箦一般的人物,又何必舍弃男儿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尊,只因多年前一道荒谬的男妃圣旨就将此后余生颓唐在漫无岁月的朱色宫墙中。

    顾悠然心中对言怀谨如兄长般敬重感恩,信任非常。

    只要他愿意,她可以二话不说传位于他。

    只可惜,这位与她自儿时起就相携同行的谦谦君子,向来言出必践,一心尊崇着先帝予以言家的知遇之恩,从无越雷池之意。

    此人分明有着治世之才,却甘愿蛰伏在自己的身后,只为践行先祖一脉代代相传的誓言:言氏一族,必忠于幽皇后裔。如违此誓,定引颈就戮,自绝于世。

    言怀谨眉目舒朗,他抬眼,轻轻地看了她一眼,一如很多年前就决定如父亲孝忠先皇一般,他也在少时就定下了一生独衷于长公主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