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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此去茫茫留信物

    天,多云开始转阴。天气看起来似乎真的要变。

    在马尼拉泯伦洛区通往南港码头的路上,一名少年正急步奔走。他消瘦的身骨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济,像犁田的牛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似乎并不打算停下来歇一会,也许内心里有一种东西在催促着他,狠咬了咬牙拼命地往前赶。他用眼角扫了四周一道,希望能看到空黄包车的影子,可是今天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路过的黄包车或是马车全载了人。

    今天到底怎么啦,一路上一辆空黄包车都没遇上?少年一边跑一边心里嘀咕着。汗从他微微黑黝的脸庞如珠串般落下,白色的t恤衫湿了一大片。

    突然少年打了个踉跄,身体的疲累使他一时失去平衡,摆摆晃晃地撞向正迎面走来的一人,噗的,两人都跌倒在地上。

    “嘿,你……你这个冒冒冒失鬼,你……”那人很是生气,扭头朝跌倒在一旁的少年吼起来。

    “大哥,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那少年朝那汉子直道歉。

    “你这只六六六魂颠倒七……魄打摆,不不不长眼的破……烂野野……山鸡,你走……走路干……吗睁睁睁着眼呢!撞撞撞倒阎……王老老子,是你上上上辈子修……来的欠……欠揍。老老子的追追追魂拳好……久都都都没开……开张了。”那汉子坐在地上怒目瞪着少年,结结巴巴一字一顿地破口大骂,然后滚将起来,抡起拳头就要打。

    “不好意思,下次再帮你开张吧。”那少年爬起来闪过,甩腿就跑。

    那汉子在后面追着喊:“兔兔兔崽……,你还还还没给……老老老子撞撞撞倒费……”

    “欠着,今天没空,下次撞到再给你。”少年咬紧铁牙,蹲便坑的力都用上,把那大汉远远地抛在后面。

    “亏……了,亏……了。这山山山崩雷……打跑跑跑断……腿的野野野……鸟兔,跑……跑……跑……真快。”那汉子追了一程,停下来,气喘如牛。

    …………

    “妈,我不去美国了,我要到济堂哥家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夏蕾望着母亲,松开握住母亲的手。

    “不行!”孙虹紧抓住她的手,然后安慰她:“别担心,小蕾,济堂是学武出身的人,连你铁伯父都不是他的对手,在这马尼拉谁胆敢在他面前生事。就算天塌下来,只要他们两父子在一起,都能扛得住,所以别瞎担心,他们一家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济堂哥为什么不来送我们呢?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夏蕾郁郁而说。

    “济堂没来给我们送行,可能是……是……碰上什么比较急比较严重的病人,你铁伯父需要他帮忙,一时来不了……”孙虹边宽解女儿,边朝夏东雄连使眼色。

    夏东雄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正要动手去拉夏蕾,却见一人从码头出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那人走过来朝孙虹打话:“虹姨,邮轮快要开了,老板让你们赶紧上去。”

    孙虹应了声:“好的,我们这就上去。”然后转头对夏蕾说:“走吧,宝贝,你爸爸可能不耐烦了。”

    夏蕾央求说:“妈妈,再等一会吧。”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汽笛声响起,码头的扩音器传出广播:“旅客们,请注意,本次邮轮即将启航,请还没上船的旅客抓紧时间赶快上船。在这里再广播一次,由于日本军队入侵菲律宾,自即日起,由马尼拉开往美国的邮轮航班将停运。至于什么时候复航,那就要看战争结束的时间和结果。

    “还等什么鬼呢,白白害我陪着你在这无聊地站了半天,结果鬼影都没等来一个。这铁济堂真他妈不是个信鸟。船开了,快走吧。”说着,夏东雄上前把住夏蕾的手臂,不由分说往码头里就走。

    “哥,放开我……”夏蕾边走边挣着,却始终挣不开他的手。

    “妹妹,我是为你好啊。”夏东雄紧紧箍住她,加快了步伐。

    “妈……”夏蕾扭头望向妈妈,满眼哀求。

    “别担心了,宝贝,走吧。如果你不去美国,我和你爸怎么能安心?你想让我们为你忧出病来是吗?而且济堂也放心不下,知道吗?”孙虹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

    过了检票口,几人往邮轮走去。

    “可是……”夏蕾满脸忧色。

    “不要可是了,再可是美国就走不成了。”夏东雄打断她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去美国。”夏蕾挣了挣身子。

    “你以为我想去美国啊,不去就等着做日本人的奴隶。”夏东雄拥着妹妹往邮轮上走,心里却在想:“他奶奶的,老子在马尼拉有十几个情人,快活似神仙,谁愿意去美国那块土?”转念却也又想:“瞧我这出息样,到了美国我不是照样可以找十几个情人吗?不知美国那边的妞可好玩,真让人期待。”一时又想起刚才那个金发女郎,心里直挠痒痒的。

    “不是还有美国军队防守着吗?”夏蕾嘴儿一翘。

    “美国那点军队守得了马尼拉吗?就算守得了,马尼拉也成了一个战场,呆在战场里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夏东雄嘴角一掀。

    “男子大丈夫在国家有难时就应当挺身而出保卫国家,你这样贪生怕死还算个男子汉吗?”夏蕾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责问自己的哥哥。

    “命都没了,还逞什么男子汉?你看看这邮轮上有多少好男儿,他们中大半非富即贵,都是聪明人,知道命重要啊。”夏东雄满不在乎的。

    “这么说倒是济堂哥‘愚笨’了,昨天我劝他跟我们一起去美国,他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纵使为国家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夏蕾嘴里说着话,心中却越添忧愁。

    “人各有志,知道吗?万一马尼拉沦陷了,说不定铁济堂也会奴颜婢膝地投靠日本人,给日本人擦屁股呢。”夏东雄露出一丝坏笑。

    “济堂哥不是这样的人。”夏蕾扭头往码头外望去。

    “想要活命就得这样。你不想铁济堂活着吗?”夏东雄笑得更乐了。

    “我……”夏蕾一时语塞。

    呼……呼……车夫拉着黄包车像风一样奔驰,少年坐在黄包车上,神色甚是焦急。半路上终是给他碰上了辆空车。

    “大哥,还能快点吗?”少年不停地催着。

    “快……啦,快……啦,就到……,前……面就是。”车夫跑得气喘吁吁。

    邮轮终于启航,驶离了码头,驶离了马尼拉,载着所有人的不安,不舍与无奈,或许还间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夏蕾站在邮轮边,扶着护栏,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眸望向通往码头的路,然而她失望的眼神已经说出了结果,她要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那眶久忍的泪水直在眸里打转,心门一松,便已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