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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鬼魅往事

    百里海辰躺于沙发上,用指尖不住地按揉紧皱的眉头,那段深刻的往事记忆常常让他疲惫不堪,甚至压抑着他在这里所能发挥的能量。也记不清具体是哪个时间点的事了,是一个名叫枯石,形貌与自己相仿,许是久远之前某个平行时空的由与自己同源的无意草化形的生灵故事罢。

    如果说这世上有天生的恶魔,铁石心肠,幸灾乐祸的那种,那个枯石绝对算得上。在那个维度时空里的枯石,有智有谋,有颜有才,却是无情无意,他用计谋残害生命,用技术将空难降临到他人身上,然后欣赏着他人的痛苦,在他人绝望的眼泪中沾沾自喜,在欺骗中一次次得逞,一次次毁灭别人的信任,在声讨中洋洋得意。他相信恶魔就是他来一趟人世间的使命,既然他还活着,那就是要完成心中的欲念,不论是善是恶。他的亲人,朋友,爱他的人一个个为他倒下,他亦无半点牵动,那是那些蠢人甘愿为他做的,他们的倒下不就是为着他好好活着嘛。他痛非我痛,我喜,他灭,亦是理所应当的。他的作品收藏室,满当当是他残害而留下的认为最满意的标本器官或者血衣,惊恐照片之类的,以示满足。

    直到有一天,枯石终于被攻击倒在血泊中,一个女子路过,将他救起。那次攻击他的利器是一个剧毒的特殊材质制成的弹珠,融化在他体内让他全身无力,他以为就要这样死去,可是生命仍旧未到尽头,只软弱无力,夜夜受心头吞噬之苦,他能进行一些生存必需的进食之类的行为都很不错了。三年,那个女子,是同小城中顾念安一般模样,连性情也有些相似的女子,名唤落茉,每天照顾他,并给他端一碗说是可以救治他的药汤。在最后的一年里,他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不知怎的,从来都未曾对自己的行为有过丝毫愧疚的他,竟然一天天地越发后悔自己曾经的行径,那些被他伤害的成为他的梦魇,他心头的吞噬之苦不再夜夜袭来,换作了每天有关于那些残害的梦魇。每一天,他都在被追杀,被声讨,被虐待等等中惊醒。有一天,他发现,那位女子的脸色苍白了许多,身形亦单薄了许多,问起却总说没事。直到有一天给他端药时那女子忽然晕厥,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为他人焦虑的心情,女子跟他提起过一直有位医者住在这宅子里,他日日吃的药便是医者开出的药方,不过很少与他碰面罢了。他便到院里,大声呼救,乞望医者现在在宅子里听得到他的呼喊,若是出去了,他便喊至回来,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那一次,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想救人却救不得的无力感,想起那些被自己残害的人最后的无力的绝望,他的内心是怎样的复杂啊。所以,究竟,为何,要让他体会这样的焦心呢,不如冷血些清爽,但此刻的他却没有想回到冷血的期望,那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总算成了一个真正的血肉之人,而不仅仅是行尸般的存在,他觉得心头有了一点点温度,这与那种残害别人的畅快完全不同,是以前的他从未能明白的。医者出来看了看女子,给她吃了一丸药,摇了摇头,对他说:“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话说一说,她过不了今晚,我也该走了,好自为之。”说完拂袖而去,回过身扔了一句:“有一件事,她未必说予你,这三年,她每天都在用自己的滴血给你做药引。”说完便不再回头。他急奔回女子身边,将她抱至庭院的流光树下,那天的阳光格外明亮,每一次,喝完汤药后她都匆匆离去,他还从未陪她好好待着过多少时间,晒晒太阳聊聊天。

    “今天是个晴天呢。”落茉道。

    “为什么这么做?”他咬着牙问:“我是一个恶魔,伤害了那么多人,重重地。为什么要救我?”

    “医者说,你是生来的恶魔,从不能体会到半点同情怜悯心,所以那样做。而我的血,当给你饮入九百九十九滴后,你的心,就会开始变化。”女子望向他的焦急懊悔,含着泪笑着:“看来,你的心真的变了。”

    “可你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为我这样的恶魔,不值得。”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人世间的过客一场。不用伤心,我的离开不过是归去,归于微尘,或者化为泥土一抔,孕育新生,或者有一天成为某颗星星的一部分,照亮一方,多么美丽啊。”女子仰天微笑:“这一别,成全了我这一生的美好。”语毕,落茉身形散去,灰飞烟灭,于光于尘。

    那时刻,他感到前所未有以后也没有再体会到的深度的孤独,在绝望的呐喊中,那个枯石来到了小城,身形冶炼成烈火,成为无意草的一点养分。

    百里海辰抚额沉思,紧锁双眉,容若倾说自己的天性是恶魔,却有着一颗不甘为恶的心,所以挣扎难耐,始终未入微细时空的魔狱,却也因此禁锢了本性,这事上与枯石倒颇有渊源,那么,自己该如何解此呢?

    一节视频告一段落,看着这视频的顾念安张嘴倒吸一口凉气,百里海辰,无意草,是恶魔,是这样的吗?那这个时空里的百里海辰呢,又是怎样的呢,可这几次的相遇,她并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敌意煞气。或许,毕竟,这是另一个时空的百里海辰的故事啊,会不会在某个平行时空里,顾念安也是这样的恶魔呢,会被脑海中的恶念攫住而不能挣脱,并不自知惭愧。风铃起,花开的声音,她感受着近身几株满天星花瓣舒展的轻流,不去想那些其他时空的梦幻事迹了,这里,小城的主体世界,就做此时此刻的顾念安,去遇见此地的百里海辰吧,她这样想着,轻轻剪下一簇花枝。

    夏若俊来到花苑前店,想同顾念安一道去送花,却已不见她的踪影。“念安刚走,”斯初约对他说:“别追了,她走的线路你追不上的,而且,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生命追踪气息还没那么灵敏。不如一起吃两块糕。”她又将那盘糕点端到若俊面前,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夏若俊心里暗道:“多么灿烂,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决心,大概这笑容能让我动容。”他背过身去道:“我出去走走。”宿命不可违抗,在哪里似乎都是如此,但又常常不是完全没有选择性,至少还有搏斗一番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他,慢悠悠地行走在街上,走到一个路口处,多情花的警觉性告诉他,有人在跟踪他,他机敏地引那人来到一处拐角多的弄道,在里面左右前后穿绕,一个侧身在某角处忽而拐进藏在两面高墙之间的窄缝里,一个黑影闪出,从眼前路口过奔过,那是影人,大白天的披着黑色外衣,见不得日光,让若俊诧异的是,那影人身上,同时有着多情花和无意草两种相间的气息,这是他在哪里都从未闻到过的,“这小城,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则。”他想着,眼见那影人一个踉跄闪入了生灵境地里去,那片紫色,他凝眉,没探错的话,应该是秋欣安的满天星生命境。他收敛了多情花的气息,反身跟那影人去,却被那影人一阵风挡在生灵境地之外,落进了微细时空,短暂的停留后,被一阵巨力卷席进云世界里的上古游戏,他眼里,映现出一个顾念安进来的场景碎片:

    顾念安手中的邀请函共有三页,她刚翻到第三页的附录,纸张便开始碎落渐渐四散,一念起,即将散漫消失的碎片瞬时重新汇聚,成铺开的纸张,滚动着将她围住,停下动作时,在她面前的那面白纸是一扇虚掩的门形状。顾念安迈近一步,握住顺势长出的门把手,跨入上古游戏。

    相遇,别离,重逢,消失的消失,是开始,开始的开始,是循环。你那份决心的执着,又是在坚持什么?如果命运无需抗争,你来这里的旅程还有什么意义?只剩下空虚寂寞聊胜无吗?还是即将开始一场对意义的追寻,面对着它,就尽情地散发这多情本性吧,无拘无束,肆意顺然。

    他进入了上古游戏,落进一个地井里,能看见那上方的微弱日光,但井四壁光滑得无处抓放,夏若俊,被困在了这井里,现在的他没法唤出翅膀,好像失去了所有作为多情花和株魅所有的能力,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在这井里,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有人经过,来这井边,然后将他救起,或者,等到新的意义升起,他将再次拥有翅膀飞出井口,飞奔而去。

    顾念安送花来到百里海辰留下的接收处,她出门时才知,百里海辰订了一整年的满月大礼包,每周收花一次,接收地址提前两天和他确认即可。她来到收花处,锁着的大门上的小门框根据她的掌纹触碰,自动打开,待她进门后又自动关上。百里海辰正坐在前院的一个折叠式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