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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要回到来的地方(三)

    顾念安看这紫藤花苞上怎么都有一条条血黑的斑纹,心里惊叹不大好。

    “怨以招怨,无情还似无情。”百里海辰摘下一片花苞,闻了闻:“花香变味了,你感受到了吗?听听你内心深处的感受。”

    顾念安试着静下心来,她听见巨兽的咆哮,怪物的陆离,感受到幽暗苍穹下大海深处撕扯的破坏欲望,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腾出海,来一番毁天灭地,一双冷冷的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这倾覆前夕的荒诞恐惧,道:“这血纹,是预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欲挣脱而暂不能得成的迸发?这力量,好可怕。”

    “不错,微细时空的魔狱之氲正呈网络式弥散,这是他们的宣战。血流成河,和谐大同,于他们而言,没有区别,只要能增长力量,而这一阶段,又到了主要依托血之腥来突破瓶颈的时候。”

    “血腥……”顾念安脑海中一闪而过医院里的哀嚎与呻吟,随即问:“然后呢?”

    “你可曾知晓,一旦微细时空里血流成河,像这些花上的血纹铺满整个表面的时候,与之有关的生灵会在各自的现实时空里陷入生不如死的魔咒,死不得,亦难生。”

    “可有办法解?”

    “我们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一点小事,虽然微不足道,也算贡献一小份力量,点点星火聚集,或能与魔狱之氲抗衡一番。”

    “那我们能做什么?”

    “怨念,我们两个都有很深的怨念,可以从解怨开始起步。”

    “怨念?我有吗?”

    “你没有吗?譬如白日里对使那两个年轻妈妈怀孕的两个男孩子,你的怨念早已为血纹所吸收,你没有注意到罢了,或者你根本不敢去面对那份怨念,所以将之封藏而不去感知。”百里海辰说着将手中的花苞往一边抛开,花苞随即消散在虚空里,留下一股灼烧的焦味。

    “年轻妈妈,让她们怀孕的,两个男孩子。”顾念安重复着,她看见,花苞消散之处,隐约闪现出一扇紧紧锁着的门,她感受到门后面的力量与刚刚在血纹上感受到的可怕强大力量异曲同工。忽然,他看到对面就站着那两个男孩子,一个玩世不恭,一个吊儿郎当,都咧着狰狞的笑,“啊?!”顾念安赶紧往后退两步,用力闭上眼,给自己吃安心丸:“怕什么,刚刚一起来站旁边的明明是百里海辰啊。”再睁开眼,嗯,是百里海辰没错了,悬着的心放下。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百里海辰紧张地问,刚刚顾念安慌乱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没什么,就是想到那两个让年轻妈妈怀孕的男孩子,然后就有点幻觉,不过这里是微细时空嘛,是正常的事情吧。”

    百里海辰刚刚有几秒的失去知觉及记忆:“只有生来拥有强大氤氲力量的生灵,才会幻化成能使他人产生负面情绪的对象,难道刚刚我?”这么想着海辰突然感觉头痛欲裂:“不会的,不会的。”他抱头经受着迸裂之痛,然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怕自己生来就有强大的氤氲力量,如果那样,他很可能会抵不住生性而成为自己向来最唾弃最想远离的人,那他与顾念安的相遇又算什么!

    “你怎么了?”顾念安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孩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无奈的揪紧着心绪,灰竹化作片片刀剑,分散聚拢成大大小小的竹笋样,重新布局于周遭,紫藤花苞随刀剑的重组零落消散大半,剩下的变得更大,血纹更深更粗,立于由刀剑拼成的竹笋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念安此时已无暇顾及,男孩迸裂的苦楚,女孩为之神伤无力的啜泣,现下占据了她整个儿世界。

    扑通扑通,心脏跳动的声音,从未有此刻般令顾念安注意到这清澈的巨响。

    “哈哈哈,你一直以为,那是深邃的怨念,其实,那是你生来的欲念。”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老迈,不一会见一个曼妙的女孩子空降于百里海辰跟前,双手指向他的脑海,一股蓝色的光流缓缓注入其中:“无意草心为形,魔狱氲念方为你之本,今日,你总算意识到了,这个之前被你抛出的记忆,终于到了可以物归原主的时机,顾念安,你可以感受到这份正在注入的记忆的,专注于感受它,记忆里的发生将以你最想要的形式展现出来,这段记忆,与他有关,与你也有关联。”

    百里海辰的脑部生理上的迸裂感随着蓝光记忆的注入渐渐淡去。黑色幕帐的空间里,同时流淌出记忆里的光影视频流动,那是顾念安感受到的记忆影像,那时刻,顾念安也读到了这个女子的名字,容若倾,那个浪迹于各个时空的时光医者。

    “这么些年,你揣着懵懂的热烈,离关键的突破总还差点什么,就是你一直还未能明确认识到自己的生性,魔狱氲念,或者说你一直不愿不敢去面对。”容若倾的语音落下:“这回,你要接住,这是属于你的,逃不了躲不开的,选择来到这里便只能如此。”

    容若倾指尖的蓝色光流还在继续流淌入杨海宇的脑部记忆,顾念安的感受影像已然铺展于暮色中一个合适的角度:

    落茉在一株紫藤树下祈祷,忆往昔,家中庭院的紫藤花苞初崭尖角,年少时和小伙伴们在其下嬉戏,你追我跑啊,笑声叫声划过天空,还有父母亲和暖的面庞,那株紫藤树,见证了他们几个人成长路上的多少事,又倾听了她多少心事,还有枯石对她的告白。想至此,落茉落下了泪,告白那天,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自己的心意,就被一群冲进来的敌方部队打断,自己这个族群正是他们的灭种对象,父母去另一座城找新的落脚点还没有消息,让自己先在家守着,没想到形势变化这么迅速,敌军还是比父母的消息来的更早一些。她被抓进部队里当作慰安妇,一开始便有离世的念头,只想着当初被告白时自己对枯石的心意还未能表达,若能再见到他将心中话说出方能了了。她是一个骄傲的人,而今只能在这令她无比作呕的敌军营地里苟且偷生,只因她同时倔强着对另一人的思念。但今天,好不容易把一个来找她的军官哄开心,同意她生日这天来这紫藤树下待会,五年了,她总盼着战争结束,重返自由,总盼着此生还能见到那个他,可是今天她打算放弃了,这样的自己就算见到了他又能怎样呢?自己的那份心意于他已毫无意义罢,就这样让所有的心绪在此时此地静静流淌,这紫藤花苞一如昨日的娇艳呢,可是落茉已满身心的疲惫,不能再见今年的紫藤花开了。“愿有幸生灵,终能绽放心意,酣畅淋漓的活一世,表达生命真正的美丽。我已不能,故许此愿,别了。”落茉牙齿决绝的一咬合,唇角的鲜血流出,倒于紫藤树下,鲜血与花瓣同飞扬,模糊了周遭的空间。

    “不要!”枯石来了。他同城的另一个集中营惊醒,他梦见落茉倒在紫藤树的血泊之中,所有的不堪与忍受瞬间倒塌,“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还活着。”枯石安慰自己,作为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落茉的父母给了他最后的一家寄宿港湾,而落茉是他整个世界的明媚,他不晓得自己哪天会被送进毒气室,或者如何死去,但无论如何,活着挨过一天,便多了一丝恢复自由重逢所爱之人的希望,这支撑他几年来的精神支柱,尽管忍饥挨饿,受冻鞭打,唾沫挨骂,诸如等等,无论怎样,他盼望活着与她相逢,护她余生。两年,三年,幸运的他终于盼来了久违的自由,来到紫藤树下,却得知她果真倒于此地血泊中的消息,儿时他与落茉共同的紫藤树伙伴虎魄这么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