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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黑吃黑的买卖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一次我又喝醉了,醉得比上两次还要厉害。半夜里口渴得要命,爬起来找水喝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小杰的家里。小杰没睡,他跟天顺坐在屋角的一张桌子旁低声嘀咕什么,满屋子的烟雾把他俩笼罩得像云彩里的两个树桩。他们谈论得很投入,没发现我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小杰拿着一支圆珠笔把桌子上的一张纸划拉得像张作战地图。我醉得太厉害了,一点儿也看不清楚那上面都画了些什么,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喘气。

    小杰点着那张纸上的一个圆圈说:“如果从这里进去,后面有个门”

    天顺发现了我,推推小杰的手:“远哥醒了。”

    小杰抬头看了我一眼,哈哈笑了:“哥们儿,你行啊,我还以为你喝死了呢。”

    我有个毛病,一旦醒了酒就后悔得要命,一后悔就全身都空了,狠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子。看着小杰暧昧的目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好象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面对即将批评他的老师,羞愤交加。我红着脸,端起桌子上的一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颓然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小杰说的一点没错,什么样的好汉喝了酒都他妈完蛋了,脑子不清醒,想起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老辈人都说,酒是“膘子水”,再精明的人,一喝大了就变成傻瓜了呢。我想不起来在酒桌上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胡四和他对象一直推芳子靠着我坐,芳子不愿意,执意坐在我的对面。喝到一半的时候,胡四的对象把芳子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的芳子就一直红着脸,不时瞄我一眼。那时候我还清醒着,我知道肯定是胡四对象在给我们牵红线。后来胡四就不停地逼我跟芳子干杯,我不想让芳子多喝,就自己灌自己,灌到最后我就开始迷糊了,好象还骂了林武,让他不许跟芳子开那些不知深浅的玩笑,再后来的事情全记不清楚了。

    “傻了吧?哈哈,”小杰递给我一根点着了的烟,“酒桌上的那些精神呢?”

    “傻是没傻,就是有点儿后悔,你说我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呢?唉。”

    “远哥,叹什么气?刚才我听杰哥说你挂了个好‘马子’,好事儿啊。”天顺插话道。

    “你懂个屁,”小杰踢了他一脚,“那叫交了桃花运,旱**要涝一涝啦。”

    这算表扬我还是算“臭”我呢?我无言以对,摇着头问小杰:“芳子没笑话我吧?”

    小杰低着头嘿嘿地笑:“你厉害啊,谁敢笑话你?人家林武不等笑,你先把人家骂了一顿。”

    这我知道,林武说话不着边际,不骂他骂谁?我尴尬地一笑:“我怎么到你这儿来了?”

    小杰告诉我,喝酒的时候我俩出去上厕所,小杰把那两笔“买卖”的事情跟我说了,我一听很兴奋,对他说,这两件事儿得抓紧时间办,喝完了酒就去他家好好研究研究,别让外人抢了先。最后我喝得连车都上不去了,坐在摩托车轱辘后面乱叫唤,林武找了根绳子,要把我绑在后座上,芳子急了,把林武踹了好几个跟头,非让胡四开车送我回家不可。我不让胡四送,爬起来窜了个没影儿,芳子让小杰带着她,一路跟着我,一直跟到我累倒在马路牙子上。小杰让芳子回家,芳子不回家,非要看着我回家不可。没办法,小杰就让芳子劝我上车,我很听话,让芳子坐在前面,我坐在芳子后面,绕过芳子搂着小杰的腰,稳稳当当地回来了。进了小杰家,我表现得相当客气,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还直叫人家妹妹,亲得要命,好象人家真是我妹妹似的。芳子见我好点儿了,就自己回家了。芳子一走,我就像一条破麻袋似的,一脑袋扎到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你为什么不去送送她?你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我擦着满头虚汗,埋怨小杰。

    “什么夜路?走的时候天刚擦黑呢,再说,人家芳子不让我送,回了胡四饭店。”

    “完了,太他妈掉价了”冷汗又冒了出来,我就那么跑在路上,还要不要形象了?

    “好了,别后悔了,其实你表现得没那么‘糟烂’,我在眼前看着呢,太掉价的事儿没有。”

    这还不够掉价的?这根本不是我杨远嘛。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从今往后,你敢再喝一滴酒就不是人!脑子空白了一阵,我又有些沾沾自喜,不赖,看来芳子真的对我产生了感情,要不她是不会这么关心我的不想了,慢慢来吧,你早晚是我的。过几天主动约她出去玩两天,像个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时机成熟了就让她搬我家住去,省得整天心事惶惶的。

    天顺见我不说话,冷不丁冒了一句:“远哥,听我一句啊,别为个女人伤脑筋”

    小杰用圆珠笔猛戳了他一下:“胡咧咧什么,蝴蝶不是那样的人,咱们继续讨论。”

    我坐不住了,站起来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拿了过来:“这是什么?”

    “蝴蝶,我记得我跟你说这事儿的时候,你还没醉呀,这么快就忘了?”

    “我还真有点儿忘了,抢银行的事儿?这恐怕不行吧,”我摸了摸头皮,“你再说一遍?”

    “这个不是银行那档子事儿,是孙朝阳贩毒”

    “孙朝阳贩毒?”我又懵了,他贩他的毒,关我屁事?我管人家干什么。

    “你这记性啊,在胡四饭店,你俩眼瞪得都要掉出来了,直嚷嚷要‘黑’他一票呢。”

    “怎么黑?”我越发糊涂了,“人家干人家的买卖,咱干咱的买卖,凭什么‘黑’人家?”

    “败了,败了,我彻底让你打败了,”小杰懊丧地挥了挥手,“得,睡觉去吧。”

    “睡什么觉?”天顺急了,“远哥不参与我也没有信心干了,万一惹毛了姓孙的”

    “我怕他个**!”小杰忽地站了起来,“都走吧,这事儿我自己干。”

    “远哥,我求求你,”天顺啪啪地拍着胸脯,“有钱不找,大逆不道啊,这样的钱你不捞,傻了?”

    “蝴蝶,再好好想想,孙朝阳跟咱们没有丝毫交情,他的钱又是黑的,凭什么不下手?”

    “就是啊远哥,点我都踩好了,钱马上也就到了,就等咱弟兄们去拿现成的啦!”

    “地点很隐蔽,咱们就是杀他个把人都不出什么毛病,你到底怕什么?”

    就是,我怕什么?我跟孙朝阳早晚都是一拼,先来点儿暗的不可以吗?

    隐约地,我想起小杰对我说过这事儿,猛拍了一下大腿:“办!消息准确吗?”

    天顺猛地跳了起来:“我就说嘛,远哥不是脓包,是他妈顶天立地的汉子!”

    小杰把天顺拉坐下,将那张纸递给了他:“顺子,详细情况你跟蝴蝶说。”

    天顺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说:“消息绝对准确。远哥你可能不了解我,以前我跟着杰哥混,后来他进去了,没办法我就投奔了孙朝阳操,我还是别罗嗦了。是这么回事儿,我跟着孙朝阳的时候,结识了几个一起混的兄弟,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天,我的铁哥们儿大牙来找我,说孙朝阳让他们几个兄弟在一个地方接‘货’,货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白粉。以前他们经常给孙朝阳办这事儿,可是货少,钱也不多,也就是个三万两万的,这次不一样了,据说至少三十万”

    三十万?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大了,老天,我听都没听到过这么个数目,那时候三十万可是个天文数字!我的脑袋一晕,一把攥住了天顺的手:“兄弟,这是大牙亲口跟你说的?告诉我,这个叫大牙的是个什么来历?家住哪里?”

    天顺的手好象被我攥疼了,抽又抽不回去,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按在了我的手上:“远哥,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讲,大牙这伙计绝对靠得住!杰哥进去以后,我跟他一起帮孙朝阳处理关凯,当时是我把关凯的胳膊砸断的,出事儿以后,大牙直接揽在了他的身上。我出门躲了几天就没事儿了,他被拘役了半年,正因为这个,孙朝阳很赏识他,要不也不会把白粉交易这一块交给他去做,当然了,一旦出事儿,他就是孙朝阳的替罪羊,这咱们都清楚。大牙老家在湖北,他表姐是个开美容院的,我替孙朝阳去那里收保护费的时候认识的他,他在那里闲得难受,我就把他介绍给了孙朝阳,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孙朝阳干,可是也不顺心。去年他就经常跟我发牢骚,说孙朝阳太黑了,他拼死拼活的卖命,还经常挨孙朝阳呵斥,想来投奔你呢。”

    “你把他叫来,我见见他。”我稳了稳精神,松开手对天顺说。

    “没有必要,”小杰没让天顺动,“现在咱们应该在幕后,任务就是策划。”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确切消息策划个屁?”我催促天顺,“去,马上把他找来。”

    天顺犹豫着,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远哥,我也觉得杰哥说的很有道理,你想想,大牙跟你见了面,你也证实了他说的是实话,万一这事儿办得不顺利呢?不管是惊动了警察还是惊动了孙朝阳,咱们都会很被动的。再说,大牙会撒这样的谎吗?他为什么给我透露这个信息?他也想捞点儿外快呢,我也答应他了,事成以后给他几万块钱,让他远走高飞。我跟杰哥是这么商量的:这事儿我来办,你们两个都不要出面。为什么呢?就是防备万一我把事儿办砸了,你们在后面可以帮我把事情压住了,让孙朝阳不敢动我,警察那边不知道我的后面是你们,一旦我进去了,你们也可以救我。远哥,只要你赞成咱们办这件事情,我就有信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别的你不用管,最多帮我拿个主意。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说话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就这么办吧,天顺说的对,有钱不找,大逆不道,何况你孙朝阳干的是犯法的事情,即便将来你知道了是我“黑”的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起码你不敢去公安局告我吧?你告我,你死刑,我呢?最多判几年,吃亏的还是你孙朝阳,你死了,我活着,就这么简单。最多你想办法跟我火拼,这有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跟我明争暗斗嘛。万一这钱让我“黑”到手,我就用这钱发展自己的势力,直到把你压在屁股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好吧,我听你们两个的。”我舒了一口气,“这事儿还有知道的吗?”

    “咱们的人还都不知道,”小杰也舒了一口气,“外面的人不敢说,这得看大牙的口风。”

    “大牙绝对不可能跟别人说,那天我嘱咐过他,我说,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我知道了。大牙跟毒贩子交易的时候,一般都带谁一起去?在哪儿交接?”我问天顺。

    “这我都知道,四个人,全是湖北的,大牙的哥们儿,每次都在延吉旅馆交接。”

    “好地方,很隐蔽嘛,”我还是不放心,“大牙的人你全认识吗?”

    “认识,都挺猛的,全听大牙的,平常孙朝阳不让他们出来,都在美容院里呆着。”

    “他们身上都带着‘设备’(武器)?”

    “咳,”小杰嘿嘿笑了,“蝴蝶你问得也太仔细了,他们干这个刀头子tian血的买卖,不带家伙能行?别问了,你就当他们腰里别着的是一根糖葫芦得了,咱们的人一到,不等出手,大牙就先让他们缴枪了,哈哈。完事儿以后,大牙还得说,天呐,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的枪怎么不好使了?那帮伙计还不都得做了那什么兽散?野兽散?不是对,鸟兽散,那意思就是全他妈跑没影了,不敢在咱们这里呆了,怕他们孙老板要他们的命,哈哈,”小杰笑够了,转头对天顺说,“我这边把广元和常青给你派过去,你自己再找两个人就妥了,‘设备’我一会儿给你。地点好象没什么问题了,确切的日子定下了吗?”

    天顺点点头:“广元和常青我带着,我就不用另外找人了,办这事儿不需要很多人,有大牙这个内应呢。‘设备’我带远哥给你的短家伙,让广元和常青带我的长家伙,争取一次性把他们吓趴下。日子还没定,孙朝阳很狐狸,日子在他心里藏着。”

    “这次钱这么多,孙朝阳会不会再派几个更厉害的人一起去?”小杰念叨了一句。

    “不会,我问过大牙,大牙说,孙朝阳很仔细,这样的买卖连当时的齐老道都没告诉呢。”

    “防备着点儿也好,”我提醒天顺,“万一有什么变化,马上告诉我和小杰。”

    “我随时跟大牙联系着,交易的时候,大牙会把详细情况告诉我的,大不了咱们收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收什么手?”小杰胸有成竹,“天上下刀子也得干。”

    我拿着那张纸好一阵端相,看来孙朝阳太自信了,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交易,你就不怕万一被人摸清了底细吗?也许他认为那个地方他熟悉,或者是在那里安排了“地下工作者”,可那管个屁用?一旦被我这样的人瞄上,等着死吧你就。这个旅馆住的一般都是鲜族人,地脚很偏僻,前面是一条干枯的小河,一些拣垃圾的在那里驻扎着,后面就是滨海公园的一个便门,进了门就四通八达了,到处都可以出去。小杰在一个人工湖的旁边画了一个箭头,好象事成以后要从那里出去。我想了想,感觉不妥,从那里出去便是繁华的市区,万一被人发现,会认为这是本市人干的,不如走后门,后门出去不远就是火车站,即便是孙朝阳亲自看见了,也会以为是外地人干的,他们是提前准备好的。我对天顺一说,天顺直点头,高,实在是高。

    “这事儿先商量到这里,”小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认识一下这个人。”

    “这是谁?没见过。”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是一个土豆般的人脸,一脸灰黄的肥肉。

    “他叫李本水,郊县织布厂的业务科长,拿了单位的二十万块钱跑了。”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小杰在胡四饭店说过这事儿,当时我对这个最感兴趣。

    天顺拍了拍打着哈欠的嘴说:“这事儿我插不上手你们谈,我先睡一会儿。”

    天顺躺下了,我不停地摩挲那张照片,感觉我是摸在了一堆温暖的钞票上面。

    小杰把大灯关了,只亮着一个昏黄的壁灯,冲我一笑:“顺子行,什么时候都不耽误睡觉。”

    天顺的呼噜打得很讲究,一抽一抽的,有长笛的韵味,我摇摇头:“好,这也算是一个长处。”

    小杰打开电视,伸了一个懒腰:“呵呵,蛤蟆不长毛,他就那么个种儿。”

    电视里,一个会飞的和尚正在追赶一个同样会飞的道士。道士好象被和尚追急了,回头朝和尚击了一掌,掌心喷出了一股火,硝烟过后,一道蓝光嗖的将和尚从天上打了下来。和尚也不是吃素的,脚底一蹬尘土,又翻到了天上,也亮出掌心朝道士发射激光,可惜方向没掌握好,打偏了,打在远处的一个山包上,随着一声巨响,山体爆炸了,整个山包化为一团烟尘。道士害怕了,打个孙悟空那样的筋斗云不见了,留下忿忿不平的和尚站在一根树枝上朗诵诗歌,慷慨激昂,场面壮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