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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绫罗来到锏的房间时,没有看见人,却听见哗哗水声,屏风后渺渺水雾,想来是在沐浴。看来来的不是时候,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绫罗,我有话跟你说。”

    水声未停,嗓音透过水雾带着几许缥缈,传进绫罗的耳里,却有一丝无奈。

    绫罗转过轮椅,缓缓驶向屏风,最终在绣着岁寒四友的四扇折叠木制纱绢屏风前停住,隔着屏风望着里面恍惚的人影。

    “什么事?”

    “你希望我答应吗?”

    水声消失了,可以看见人影仰头靠在浴桶上,双臂放在浴桶的边缘。温热的水汽润湿纱绢扑上绫罗的脸,熏得她微然。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到底想的!”他陡然激动起来,浴桶里的水也随着他的激动而激烈的振动,哗啦啦的水声之后,一小股热流从屏风底部蜿蜒流到绫罗的脚下。

    “我们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绫罗看着脚底的水,不似他的激动,仍然冷静而平稳的开口。

    像是感受到了绫罗的冷静,里面的水声也逐渐消失,片刻的沉静之后,锏终于缓缓开口,“这就你所许诺的拿回我的一切吗?如果这就是,那么……如你所愿。”

    声音一点一点的消失,那样的冷,甚至带着绝望。绫罗听的出来,也明白他的绝望,就像多年以前自己的绝望。

    背叛的滋味,从来都是不好受的,无论是背叛别人还是被人背叛。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就是权力,也是得到权力所必须的代价。

    她想起那个人曾经说过的,权力的代价,有时候是你不愿意给的,也是你给不起的,可是,一旦你决定为了权力不惜一切代价,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你走向权力的至巅。

    是的,那个人做到了,所以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她看着他,辅助他,追随他,最终成为至高无上的……血皇。

    “要得到,就要失去。”她只能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安慰锏。

    他送给自己这句话时,她失去的是相伴三年的朋友,得到的,是人生第一场血腥的屠杀。

    十岁的绫罗跟其他十岁的女孩也许并没什么不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么就是她有一个主人,显国的大公子鱼鸢。

    五岁以前,她是显国都城里一名最卑微的乞儿,五岁之后她同自己的义姐雪兰及众多街头乞讨的孤儿一起,被显国公子收入府中。

    鱼鸢的行为,在当时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仁慈,有人说是怪癖,她不知道外人是如何评论他们,只是欢喜他们终于可以过像人一样的生活。用筷子吃饭,穿合体的衣服,学习识字,还可以习武,甚至是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

    在众多形态各异的小狗中,绫罗选中了它。它很小也很丑,是街头随处可见的流浪狗,可是却触动了幼小心灵的那根弦,也许五岁时的自己不记事,却唯独记住了卑微的味道。

    她叫它小多,乞儿的生活告诉她,如果可以,就要的更多,因为没有人能知道下一顿饭菜到底在哪里。

    这样的不安全感如影随形于整个成长过程中,其实所有的乞儿都如她一样,他们总是拼命的吃饭,贪婪的抓中手中的一切,无数次的鞭打责罚打掉的也许只是他们狼吞虎咽的恶习,却永远去不掉对人生贪婪的本性。

    那只小狗是她七岁的礼物,三年之后却必须成为她腹中的食物。

    如果什么东西能驱逐中人性中最残忍的本性,那么,那一定是饥饿。

    偌大的地下囚室被分割成细小的空间,每一个用铁条隔开的房间里都一个被困的乞儿,空气里飘散着血腥的味道,偶尔有低低的啜泣声。

    三天时间,其他人都杀了身边的狗,只有她,固执的抱着小多不肯动刀。她被饿得奄奄一息,虚弱的只能把小多圈在怀里,小多也很乖,静静的趴在那,时不时用舌头舔舔她的脸。

    有人蒙头大睡,有人面墙发呆,有人冷冷望着她,只有隔壁的阿九发出微弱的声音提醒她,“你不吃它,你就会死掉的。”

    她听见了他的话,却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没有回答。死掉,对她来说并不是陌生的字眼,可是,她不能吃掉她的亲人啊。

    见她没有反应,阿九也不再说话,开始靠着铁栏闭目养神。虽然喝了狗血和生吃了一些狗肉,三天未进食的折磨仍让人虚弱不已。

    绫罗就在这昏昏沉沉之间游走于生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声‘主人’才唤回她些许的神智。

    她用力睁开眼睛,看见阿九匍匐于地,眼神再往下一扫,一双白色的靴子印入眼帘。

    “所有人都出去吧,除了,绫罗。”

    命令一下,几道身影迅速的开门,乞儿们陆陆续续的走出地下囚室,而阿九看她一眼,最后一个出去。

    顷刻之间,囚室里只剩下她,小多,鱼鸢,还有……

    “请主人饶过绫罗吧,她只是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