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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玛格丽特传·圣女的诞生

    玛格丽特那张精致的容颜现在早已面目全非。子弹钻进她的额心留下了一个雪花般的伤口。她的脸上满是龙鳞,獠牙从嘴里露出,钢铁般的长发一根一根,在摇晃的时候相互碰撞发出刺拉拉的声音。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自从晋升为皇,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看着面前并肩的少年,一个剑眉星目,眼中淡漠;一个眉目清秀,眼神刚毅。

    莉娜·马约尔回想起自己见到麦卡伦先生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1925年6月11日,莉娜·马约尔出生在法国南部一个籍籍无名的农场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阴霾已经逐渐过去,巴黎和会为陷入绝望中的人们带来了金子般宝贵的和平,30年代大萧条的噩梦还未到来,这是个人们在苦难中依旧怀揣着希望的年代。

    巴黎世博会在这一年召开,主题是“装饰艺术与现代工业”,纯粹而艳丽的色彩,明亮而充满质感的金属材料,巴黎再一次证明了法国人民的艺术气息和审美上的领先,引领了全世界的潮流。

    然而,这一切都和莉娜没有关系。在她的生活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农活和酗酒的父亲的打骂。村子里的同龄孩子也不愿意跟她玩耍,就连生养她的母亲也不喜欢她。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生来太过丑陋。

    她的牙齿很不规整,因而说话总是漏风,长到6岁吐词依然不清。一双眼睛一大一小,大的那只眼睛四周有红色的胎记,下巴像童话故事里的巫婆那样又尖又长。

    然而,和她以后要遭受的苦难相比,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她不幸命运的真正起点,还要从那个下午说起。

    1940年5月,法国那号称永不陷落的马奇诺防线仅仅只坚持了六周就宣告沦陷,与之伴随而来的,是整个法国的投降。德军进驻了莉娜的家乡。纳粹逼迫村民交出犹太人,但村子里根本没有犹太人,为了交差,村长污蔑莉娜一家人有犹太血统,于是她的父亲和母亲在某个下午被关进了集中营里。

    但莉娜没有被关起来,理由是长得太过丑陋,放进集中营里会被长官怀疑是被拿来充数的假犹太人。

    但她也同样没有逃出纳粹的魔掌,德军将她关进了猪棚里,让她负责给猪喂饲料。作为这份工作的报酬,德军允许她吃猪剩下的饲料,睡在充满猪粪便和尿液的猪棚里。

    她太丑了,如今又变得又脏又臭,身上满是猪粪的味道。人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不敢在白天出门,因为隔着老远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德军士兵会骂骂咧咧地拿枪朝着她射击。

    因此她只能在晚上等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了以后才能离开猪圈,到垃圾桶里翻找一些别人吃剩下的食物然后再去河边洗个澡。虽然洗澡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她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猪圈里,然后她身上就又会沾染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有一天晚上,她在河边刚洗完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一头棕色的短发,脸庞棱角分明,有着军人特有的英武之气。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樱草花的香味,令她第一次闻到就仿佛坠入了一片花海,无法克制地被这股花香所吸引。

    她很想凑近一点细细地闻,但她不敢,虽然她洗了澡,但她身上的衣服依然是脏的,上面是猪粪便和尿液的味道。她家里的衣服早就连带着其他财产一起被德军洗劫一空,所以她只有这一件衣服。

    可那个男人却没有在乎这股令她自己都感到作呕的气味。他带着和煦的笑容走到她的面前,像一位绅士对待一位淑女那样,牵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这倒不是说这个男人对她有什么不轨之心,吻手礼是欧洲常见的贵族礼仪。但莉娜从未见过有人对她行礼,更别说是吻手礼。触电般的感觉让她本能地将手抽了回来。

    男人并没有因此而不满,而是十分礼貌地说:“这位小姐,请问你能告诉我德军在这个村子里的布防图吗?”

    他身上军装的肩领暴露了他的身份,那是隶属于自由法国的游击队服。这些游击队员拒绝承认维希法国政府,为了赶走德国人在法国的腹地坚持着没日没夜的战斗。

    莉娜瞬间明白了男人的目的,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如果让德军知道了自己和游击队有联系,那她将会被用最残忍的手段处决。

    但男人身上的香味令她心驰神往,她无法拒绝这个将她当成一个淑女来对待的男人。那一夜,她看着男人英俊的脸庞,如黑暗中的蛾子第一次见到了光。

    自那以后,她成为了游击队的卧底。每个周五的夜晚,她都在这条河边和男人交换情报。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她知道了男人名叫克劳德,是附近游击队的斥候。克劳德是英国人,被英军派遣到法国协助当地的游击队作战。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樱草花的香味,是因为他的妈妈为了保佑他平安归来给他做了一个香包绣在他军装的内衬里。

    游击队有一个计划,他们要集结周围分散的兵力,对莉娜家乡的村子发动一场总攻。从克劳德的口中莉娜才知道,原来村子里驻扎了一个德国的连队总部。

    莉娜每天小心翼翼地观察村里德军的调度情况和火力点的布置,以及每一次巡逻交班的时间然后将这些告知克劳德。

    但唯独连长的指挥部的所在,莉娜不清楚。她不敢在白天离开猪棚,至于晚上,夜深人静的村庄里黑灯瞎火,根本无从查找指挥部的位置。

    但克劳德很迫切地希望得到德军指挥部位置的情报,再三催促莉娜未果,克劳德在一次接头的时候显得颇为不满,他一向和颜悦色的脸上不加掩饰地透露着不耐烦,来回在莉娜面前踱步。莉娜很害怕,两人就这样僵持在河边。

    过了良久,克劳德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他微微躬身,向莉娜道歉,然后忽然牵起了莉娜的手。

    “莉娜,我知道这很危险,但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我只能请求你铤而走险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莉娜震惊了,她的心里是爱慕克劳德的,但丑陋的她从未想过爱情能够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她就像一只在黑暗中的蛾子,希冀光,追求光,但一旦光芒真的将她笼罩,她又害怕自己会被烧为灰烬。

    “可,可是我的这么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莉娜被克劳德搂进怀里,脸色绯红地说。

    “你读过雨果写的《巴黎圣母院》吗?”克劳德深情地问。

    “没有,我没上过学,不识字......”莉娜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克劳德是剑桥大学文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两人对文学的了解简直是天壤之别,她为自己的浅薄无知感到羞愧。

    “没关系。”克劳德温柔地安抚她的背,“故事里有一个名叫克洛德的副主教,他外表看似高贵,但其实内心贪婪卑鄙,而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名叫卡西莫多,他是个长相丑陋的敲钟人,但他内心善良真诚。我想说的是,你就是雨果笔下的卡西莫多,外表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质,灵魂才能!”

    克劳德越说越激动,他饱含激情的声音令他怀抱着莉娜的手都开始轻微颤抖。

    “我看重的是你高贵的灵魂,长相对我来说只是肤浅的东西而已。我的家在伦敦的郊外,那里有一片樱草花的花海,我的妈妈就是在那里为我缝制的香包。我们会在樱草花的海洋里举行婚礼,圣公会的牧师为我们见证,你会穿上白绸缎做成的婚纱,孩子们会托举起你的裙摆,你会像所有幸福的新娘那样,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新的生活!”

    莉娜被克劳德描绘的未来迷住了,她如痴如醉地听着,以至于她看到克劳德那双琥珀般的瞳孔里倒印出来的自己,穿着的都仿佛不是那又脏又臭的粗布衣服,而是洁白如云朵的婚纱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看着我的眼睛,克劳德,你发誓你说的是真的。”

    月光照耀在克劳德的身上,他的眼中璀璨如星辰,整个人焕发出一股圣洁的光辉。

    “我向上帝起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说完,克劳德深情一吻。

    那一夜,莉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从未如此开朗,如此热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像她这般丑陋的女人也同样能够领略人世间的美好,得到那纯洁神圣的爱情。

    莉娜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