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常常会说梦话,而她的睡眠也一向浅，所以只要他一出声,她就会立即惊醒。

    起初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会经常听到他在梦里唤倾城的名字,求着她回来见他。

    但后来，就莫名变成他在梦里一直问“你是不是倾城？”，再之后,这个名字就提得少了，慢慢变成了她的名字——

    “漪澜,这个鸡汤很好喝,你一定要多喝点,这样身体才能快点养好……”

    “漪澜,这个花瓶太重了，你怀孕了就不要累着,放着不要动，我来拿……”

    “漪澜，那个地方太高了,你千万不要爬上去，你想找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找……”

    “漪澜,这种针线活就交给下人去做吧,太伤眼睛了，你安心歇着就好……”

    此后，又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孩子们的名字——

    “弘皎,你一定要好好念书知道吗？不要老想着偷溜到街上去玩，夫子下次要是再来告状，阿玛就罚你三个月不许出门……”

    “如月，你是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不要每次你四伯伯一来，就整个人都挂在你四伯伯身上，赶紧给阿玛下来……”

    “弘晓，那个不是糖葫芦，不能吃，赶紧把阿玛的那颗红珊瑚朝珠吐出来……什么，很好吃？你还要吃？啊，不行，你会吃死的，快，快吐出来……”

    每次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着这些梦话的时候，她都觉得很幸福，是那种安心而满足的幸福。

    他们就这样幸福地过了很多年，直至雍正八年，他因积劳成疾、病入膏肓，被太医诊断为不治，他也再没在她面前提过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想，他应该是真的忘了那个人。

    然而弥留之际，他却是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很是郑重其事地冲她道：

    “漪澜，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怔了怔，脑海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掠过了那个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名字，以及那抹倾国倾城的曼妙身影。但还没等她开口反问，就听到他那厢已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是那块玉佩的事……放在书柜里的那块玉佩，漪澜，其实你当年把它补好之后我就看到了，但我一直没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笑容温暖如阳——

    “……因为你把它补得太好了，害我都有点怀疑它当初到底有没有被人打碎过……”

    “……”

    “漪澜，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厉害——你瞧，你不仅帮我补好了那块玉佩，还有当年，我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继续冲她暖笑，“……碎得七零八落的时候，也是你一点一点地把我这颗支离破碎的心慢慢补好的……这么多年，要不是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一定不可能活得像现在这样幸福，所以，我要感谢你……”

    她听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正要说话，却发现他此刻看向她的目光莫名变得迷离涣散起来，再接着，他的神情突然一变，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再下一秒，他的脸上又再度扬起了一抹笑容，很温柔很温柔的笑，然后，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倾城，你是倾城对不对？呵——太好了，倾城，我这次终于认出你了……你看，这一次，我没有认错你……”

    他这样说着，脸上也笑得很开心，带着满满的孩子气，语气更是得意非常。

    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再度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