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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夜半敲棺

    天中藏有痣,福缘浅一世;

    生逢至亲克,阎王步履迟。

    十年光阴辗转即逝,当年的老宋三如今已经不能四处走方子了,作为他的孙子我理所当然的传承了他的手艺。不巧的是我天中处有一个黑痣,又逢阴时出生,游走的道人说:这孩子八字虽硬,但官禄宫主人一生气运前程,此处受阻不仅命无定数且无福无禄,长大后还会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爷爷却说这合了咱这和死人打交道的行当,虽然老爷子打心里不愿意让我干这行,可是祖上有规定,家里必须有个人传承这门手艺。然而到我父亲这辈就断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孙子了,为了手艺能传下去不得不学,也是因此才给我取名宋从先?。

    自小跟着爷爷长大,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却又都倔得很。小时候让我叫他爷爷,我偏偏喊他老宋三,后来挨不住打就改了口。可转过身就喊他老头子,那会穿着开裆裤不懂事,可这一喊就喊了十多年;然而长大后依然这么喊,是因为多多少少忌惮道人说的话,打心眼里我怕克走了这唯一的亲人。

    老头子一生走南闯北的,早年随着祖上学的手艺,虽说是手艺人却也能拿得起笔杆子;我曾经无数次打趣地说道,您老人家饱读诗书不也就干起了手艺吗?这也成为了我长大后不学无术的借口。

    ……

    春去秋来,岁月虽无痕,老头子却真的被我叫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头子。

    夜间……

    “你说这仗打完了,革命也闹完了,就连这没吃没喝最难熬的三年咱都挺过来了,可咋这日子还这般难过呢?”我用腿拱了下身旁的黑蛋。

    “那还能咋过,给你埋金子里!”睡意正浓的黑蛋被我吵醒埋怨着,迷糊中瞅了我一眼“革命打仗那会你还光屁股呢!资本主义国家都还在水深火热中,你还不满意;弄醒了老头子,他嘞驴脾气鞭炮样的嘴,骂起人个把时辰不带消停的,你就知道咱这日子为啥难过了,咱就乐吧!”

    黑蛋小我三岁,记得有一年还是小孩子的他自己来到了镇子;傻乎乎的坐在路边,说是找不到家人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自己叫牛蛋子,所以肯定自己姓牛,我觉着这名字实在恶心,看他黑不溜秋的就叫了他黑蛋。当时他还小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老头子看着可怜怕他饿死就收留了他,希望有一天他家里人能回来找他,可多少年过去了也没个音讯,后来老头子给黑蛋取了个好名字——志先。他这些年除了学会了砍棺材的手艺,嘴损,更是和老头子如出一辙。

    “别说,还真得看看老头子去,腿脚不方便……”我担心老头子半夜有什么事,起身看看。“懒得和你说,睡你的”

    刚起身准备去后屋,一阵阴风吹过,堂屋里传来“喀嚓……咔……咔……嘎啊……”的声音,这静的让人窒息的深夜细微的声音都让人毛骨悚然,紧接着马(马:棺材铺用来支棺材用的,两根木材中间挖个凹槽,成十字嵌合在一起,在于交合处钻一孔插上木棍。说起来很像是四角的风车。)上的白胎子像是被什么晃动“嘎吱……嘎吱……”。虽然咱这行什么都见多了,突如其来的惊喝,不免还是让人心有寒意。

    “你屁股生根长床上啦!怎还不动了?”黑蛋嚷道。

    “嘘——别出声,敲棺呢”我悄悄灭了屋内的灯。

    棺木行有个规矩,门头左侧靠三棵柏树或是偏屋旁摆口白胎子,就算铺子没有招牌,路过的人看见也知道这家是做啥买卖的。风吹着树和白胎子,吃水的木头都会收騒(树木缺水干裂)。夜间听着多少有些渗人,行里人却有另种叫法“敲棺”。若是夜里头收騒声过多过响,或是马上的白胎子无故晃动,说明这是有临死或已死人的过来挑棺材了,人将死没了念想也就求个容身地;次日,最多不过三日必定会有人来买棺材。

    行里人都得明白这个事,这一旦遇见敲棺了不能点灯,不能出声,更不能跑过去惊动了敲棺的东西,要不生意黄了不说还得受个惊吓,若是严重的魂就得被勾了过去,好些个说人被吓傻了吓呆了,那其实也就是三魂被勾了两魂半。

    渐渐的没了动静,黑蛋跳了起来“哪那么多事啊!我看就老祖宗个个夜里都懒得起来,还偏要找个理,懒得屁股都流黄水了。”

    我实在忍不住斜着眼看他“还有比你懒得吗?”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黑蛋蹭的蹿了回床上“来的真他妈快!还让人睡吗”

    “这么晚了,这敲门声也不像是报丧啊!人走的突然没这么不慌不忙敲门的!起来!咱过去看看”这孙子不理我,倒回床上屁股撅着对我,“你起不起?”一脚踢在黑蛋屁股上。

    “奥——好好好好,我起来还不行;就没见过比你们爷孙还难伺候的!”黑蛋苦着脸。

    “咚咚咚”

    “你再急也得让我穿条裤子吧!”提着裤子的黑蛋抢着跑过去开门“不买棺材我弄死你”。拨开门栓,开门取下门枕。“要白胎子还是红的啊!寿材可要提前订啊!”

    “听闻镇上宋老爷子手艺精良,想请为家人走个方子”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走了进来,浑厚的声音像是饱经沧桑。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和我年纪相仿,也跟了进来。男的身材魁梧,体格健硕像是练家子。女的水灵灵的双眼那叫一个美,一副梨花带雨,甚是娴静温柔,这镇上人家姑娘还真没比得上的。

    眼瞅着面生,不像是本地人啊,可他们怎么知道老爷子手艺好?心里泛起了嘀咕。十年前老头子上山走方子时出了事,大半夜和王老道一起被人背回来的,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双眼流血的瞎老头子。王老道睡在那就再也没起来,老头子衣衫褴褛满身是血,右腿血肉模糊的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了一般,伤口却像是腐烂了很久的样子。听说当时有人巡山听到有人求救,才发现了老头子他们,当夜还是那瞎老头给老头子医治的腿伤。这事老头子后来只字不提,更不许我们问及,只是嘱咐大家别往山上的鬼子林跑。这事大多人家都知道的啊!老头这些年干不动了,腿上的后遗症又越来越严重,如今早就不做棺材了,一直以来铺子都是我和黑蛋扛着。况且走方子也没急在一时的,越想越觉得不对。

    “你们先坐,咱家手艺可不是吹的,指的出的棺,没咱做不出来的……”没等我开口,黑蛋把话放出去了;很多时候,我都想生生掐死这孙子。

    “那好,呵呵!深夜过来扰了小师傅们休息,抱歉,只是家人每况愈下,怕是等不了太久了,想早点备个寿棺冲冲喜。又闻老头子是行里财魁,我们不懂行的,也想早点问问什么棺木好!”

    “老头子早八百年不做棺材了,做什么找我吧!嘿嘿!”黑蛋得意着“咱这手艺……”

    “你个瓜娃子,我们来找财魁做九子棺,你个瓜娃子能做啥玩意!口气倒是不小。”身材健硕的男子斜眼看着黑蛋。

    “欲孝,都白教你了。”老者转而笑着对黑蛋“我们从外地过来,年轻人赶路太远难免焦躁抱怨,多担待!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