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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咋了?他婶,出啥事了?”唐木匠从杂物房探出半个身,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德柱家的满脸是汗,胖胖的脸庞泛着红晕,脸色十分惊慌:“狗子他跑去德春家偷牛,被两头牛夹在中间...”

    唐木匠脸色瞬间惨白,丢下墨盒就往外跑,唐木也慌慌张张跟在后头,连唐宁揪着他裤脚被拖着了走了好几步才发现。他赶忙夹起唐宁,就这一会,唐木匠已经前头老远了。

    张德柱家的倚门框上擦擦汗,看到唐大嫂不知所措地出来,焦急地拍手道:“哎哟,造孽哟,咋惹上德春那煞星呢!他大嫂,你不去看看?”

    唐大嫂讪讪,她这个月月事没来,猜自己是不是怀孕了,这时候她可不愿意去那混乱的地方,万一磕着碰着可没地方诉苦去,只得道:“妞妞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呢。”一转眼珠,发现这话不对,又补充,“我去给狗子烧锅水,说不定回来要用呢,他婶,能不能麻烦你请孙郎中来一趟?”

    张德柱家的又拍手,好似懊恼自己没想到,嘴里忙说:“瞧我,应当的,我去去就来,这可耽搁不得。”说着,急急忙忙又走了。

    此时的唐宁,非常难受,他被大哥颠地十分地想吐。手心火辣辣的,应该是刚刚一手撑地给磨的,可是他没心情计较这些,想到二哥居然被牛夹在中间,牛是什么脾气,大人都不敢惹它们,想到自己哥哥骨瘦如柴的小身板被牛挤成纸片片,打住,唐宁闭眼,不敢想象,一会又忍不住想,或者二哥被挤断骨头,他背后发寒,越想脸色越白。

    前面,德春家围墙外的牛棚围着黑压压一群人,正是农闲季节,出了热闹,大家都赶来看看。

    唐木跑到人群外面,看到唐木匠已经挤进去好一会,心里焦急,放下唐宁,吆喝着就往人群里挤。大家看他是狗子哥哥,也纷纷让开,不时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唐宁有点晕眩,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就不见了身影,唐宁也急了,上前拼命挤着别人的腿,耳朵里满是大家的啧啧感叹声。

    “只听说他家坏蛋偷别人家的,没听说有人能偷他家的,谁这么大胆子?”

    “是唐木匠家的二小子。真是好小子,前天我家的鸡好容易下了个蛋,就被德春家那坏蛋摸了去。”

    “你家的鸡这么早就下蛋啦,这还冬天呢,你家怎么弄的?”

    “呵呵,凑巧,这不是被坏蛋那小子吓得又不下蛋了,唉哟,这坏蛋越大越能折腾了。”

    “哎,有啥法子,坏蛋是他家唯一的孙子,都被惯得不像话了。”

    “真是可怜哟,德春家的可不是好惹的,听说他大哥在江南做县太爷呢。”

    “哦?以前不是说在候缺的吗?听说等了几年呢。”

    “你不知道,前几天我去镇上,听我那小舅子说进士老爷去年遇到贵人,给了他江南的肥差呢,镇上的夫人正收拾行李,买这买那的,说是开春就去江南和老爷汇合呢,闹的整个镇都知道了。”

    “啧,以前是个进士,德春都能得瑟成那样,现在进士老爷有差使了,德春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嘘,可不能让他听见,这唐木匠家的二狗子真是可怜,正在这节骨眼上惹事,人家还不得可他这发威。”

    “哼,二狗子也是活该,偷东西偷到别人家,谁家被偷牛不得发飙。”

    “我看着二狗子平日虽然皮实了些,可也不会干这等事。”

    “嗯,他也没那本事偷牛,德春家的牛和他家人一样,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

    这话一说,周围人顿时哄笑起来。

    唐宁听了满耳朵闲话,再被人味一熏,都快要晕过去了,幸而他死撑着一口气,终于挤到了前头。

    他还没喘口气呢,就看到唐木匠一巴掌把唐云扇出老远,正好摔得离他不远,唐宁被挤得通红的脸瞬间惨白了下去,脑袋一空,什么都不顾地扑到唐云跟前,摸摸他的脸,大声喊:“二哥,听得到我说话不?”

    唐云黝黑瘦削的脸上立刻显出一个鲜红的手印子,他咽了口气,睁开眼,耳朵里嗡嗡响,像被塞了什么东西,眼前一片迷糊,但他知道趴在他面前的是猫儿,自从戴了他娘的手链后,猫儿身上总有股好闻的香味,他咧咧嘴,想说话,可喉咙里堵着血水。

    唐宁看唐云撕裂的嘴角隐隐有血丝,伸手还想摸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哥哥身上手上。

    唐宁从来没有这么撕心裂肺的哭过,上辈子知道自己的身份时都没这么难受过,那时他更多的是愤怒。现在他却是纯粹的心疼,满满的心疼,最爱他的二哥活的如此艰辛,数九寒冬还要上山捡柴,才九岁就满手满脚的冻疮!

    那个再苦再累都乐呵呵的二哥,那个温柔给他喂饭的二哥,那个想法设法藏钱的二哥,那个护着他银锁的二哥,现在居然被人打成这样,做木匠活的有多大的手劲,唐宁心里清楚。要是他被一巴掌打聋了,那他这辈子就毁了。

    他知道,二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他比谁都看得清,也比谁都有野心,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听不见了呢,唐宁不能想象,如果二哥听不见了,他的世界还会不会有希望,唐宁越想越坏,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

    他猛然抬头,努力看向正对着父兄颐指气使的胖胖的身影,奈何泪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他用袖子狠狠一擦,却挡不住更多的眼泪。

    唐木匠带着唐木卑躬屈膝的站在张德春面前,就差给他跪下了。他嘴笨,不知道如何辩解,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偷人家的牛,唐云说是偷牛粪,他心里是相信的。

    可是张德春不相信,或者人家根本不在乎事实真相,他只是需要一个立威的靶子,告诉周围的人,他哥哥做官了,不再是候不到缺的进士了,胆敢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很明显,唐木匠那一巴掌并没有让张德春满意,他一抖满身肥肉,吆喝着家丁打断那小子的手。

    两个黑黑壮壮穿着青布棉袄的家丁立刻跃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抄着块石头,两人气势凛凛的逼向唐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