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乔姆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列高速的火车上，然后在疾驰中正脸撞上了限高杆——游骑兵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整个过程他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这不合理，如此近的攻击绝不会毫无预兆，他们被强化过的眼睛和反应神经能够捕捉子弹的轨迹，但是却捕捉不到一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袭击者？<br/>即便在落地前的短暂时间里他都没有忘记思考。这记重击差点把他脑袋给打折过去，将脆弱的颈椎弄个九十多度骨折。但他没有，因为RIG护甲的头盔是与胸甲相连的，脖颈处的硬连接阻止了这样的惨剧，而能够把人脑袋给打爆的巨大动能被额头到鼻尖的倾斜装甲给吸收，加厚护甲下的缓冲内衬把额头弄得生疼可也只是到此为止——阿尔乔姆是一个战士，他的身体比他反应更快地在半空中举起了武器向前扣动扳机，威力惊人的砂砾从一片空白中飞了过去，但是他坚持扫射，并终于在一片阴暗的空白间迸发出了一簇深褐色的液体。<br/>感觉就像是空气在流血一样，方才光学所见的空白之地有了一个疏漏。空气中一圈波纹勾勒出一个轮廓，随着流血的表现数条刚才袭击自己的黑影显现了出来，那是一些黑色的鞭子，有两根大拇指粗细，凌空存在于风中并水草一样甩着波浪——阿尔乔姆重重地落在地上，而这个透明的影子已经闪电般扑向了自己，舞动的鞭子甚至甩出了音爆，其顶端的水晶状尖刺扎向他的面庞，似要完成刚才未完的那一击！<br/>哒哒哒，小队长手里的沙暴步枪进行了快速的连续点射，霰射弹幕在身前形成一个扇形冲击。从被自己先前打中的刹那这玩意的隐形就已经破功，这次他绝不会再打空。连环的弹幕轰击彻底拨开了这玩意的面纱，褐色的液体飞溅，但他无法阻挡一根根尖刺飞向自己，只能在最后关头猛地偏过脑袋——成功了，但矛头与头盔厚重纳米合金甲胄的剧烈摩擦就像把他枕在了电锯上那么难受。这是最要命的一根，还有另外两根飞向自己的胸口，肩膀，还有喉咙！<br/>“喝！”<br/>阿尔乔姆发出咆哮，他的左手闪电般握住了袭往喉咙的短矛，在他控制住之前矛尖已经距离防护层不到一厘米。左臂的动力内衬急剧收缩，护甲和他的肌肉一起拼死阻挡穿刺的前进，但胸口却传来两下重击，摩擦的火花在男人眼前迸发，胸腔的重击让一阵恶心感冲上脑门，他感觉胸口燃起了火，而喉头也涌起一股铁锈味——内出血了，但矛头没有扎进去，角度也还合适，由人工陶瓷进行了硬化的肋骨没有断裂，自己还承受得住！<br/>右手放下了沙暴步枪，转而摸向了左边的肩头。在肩甲上每个游骑兵都配有一把厚重的军刀，阿尔乔姆抽出了它，合金的刀身做了不反光的处理，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其刀刃和刀尖一圈其实是一圈半透明的晶格状材料，一旦被握在手里感受到主人的握力，刀柄内的电池激活放电，能破开钢铁的超声波从军刀边形成了回路，更在阿尔乔姆奋力的向上一刺下接触到了一个极为坚硬的外壳，他继续用力，刀锋在外壳上划拉开一个口子。一旦破开外层那么里面就没那么艰难了，阿尔乔姆一路捅进了这玩意的深处，从肚子进去直到大半右臂都埋了进去，最后再甩开，下雨一样喷出一大股粘液淋了一身。<br/>当一个失去活性的破袋子摔在他身边时，阿尔乔姆也得以放弃军刀一个翻滚躲开这个危险的地界。当游骑兵爬起来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美杜莎，也就是蛇发女妖。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外星人品种，它好像只有脑袋，嗯，还有一个萎缩的躯干，躯干上的六肢就像昆虫的足短得只能用来爬行，难怪没有用武器，否则此前要是用枪那自己肯定死定了。至于那些鞭子就是外星人后脑的触手，不过这一类明显要粗大几分，其表皮粗糙如同变色龙，但几乎完全隐形的效果能让变色龙羞愧而死。<br/>“新的敌人，小心它们的偷袭...注意观察空气里的波纹！”<br/>他终于能将重伤员拖进掩体了，游骑兵们在这一刻陷入了苦战，从那些大门外不断涌入的敌人数量好像没有尽头，米勒上校不断指点着，分配战斗队伍的火力。这场战斗与地铁内的冲突非常类似，近距离，血腥并且充满牺牲，对人的精神压力格外地大。严格来说游骑兵们是有火力优势的，多亏沙暴步枪，他们有能力压制住敌人的火力并快速地打倒涌进来的大部分，可是敌人不仅数量多而且行动十分狡猾。正面的消耗无关紧要，那些只是为了让游骑兵们难以抽身的佯攻，而那种全新的，隐形的敌人已经混进了战场，它们可能会从任何地点靠近。<br/>是紧贴着地面的爬行，或者跑过垂直的墙壁或者躲在猎手们的身后都有可能，游骑兵们的空间被压缩了，随着好几名战士被突如其来的鞭打给击倒，队伍间出现了少许的空隙让一边承受了极为猛烈的攻击，而被击倒的游骑兵没有自己这么幸运，他们被怪物猛烈地撕扯，痛苦地叫喊着化为了碎片。这一幕看得阿尔乔姆眼泪夺眶而出，兄弟的殒命令他狂怒地向四周扣动扳机，榴弹四处激射，毫不吝惜身上的弹药。他只想杀光这些东西，并且，在他心头涌起一种极端的不安。<br/>这才只是突入敌舰不过外围，就遭到如此艰巨的战斗，再向内部会怎样？<br/>但，就在这战斗的焦灼之时，有一个黑影窜了过来。他注意到了，并且心中一惊，因为那是小黑怪！这个小家伙四肢着地地跑过好几十米混乱的战场，恐怖的晶片就从它头顶飞过，也多亏它小才能钻过来，但也足以让阿尔乔姆为它担心。然后这小家伙一路跑到他身边并跃上来搂住脖子，稳稳地坐在动力背包上。<br/>“你干什么！这太危险了，下去，离开！离开这！”<br/>他喝令道，但小黑怪的声音却在脑中传来——<br/>【我们要帮你们】<br/>下一瞬间，阿尔乔姆，以及在场所有游骑兵感觉时间都暂停了。这是一种错觉，它来自心灵链接，似乎有加速人精神活动的能力，让人感觉自己和外界隔了一层，但也正是隔了一层，他们看东西比此前更加“清楚”了。<br/>这是一种知觉上的细微变化，但尽管细微，产生的效果却出乎想象。比如说，尽管阿尔乔姆能够看见视野正前方的十几个敌人，但他却也知道在周围那些异形建筑柱子下也有几名敌人，包括它们究竟有几个并且准备去往哪个方向他都本能地知道——如同你知道自己电脑隐藏文件夹里有些什么一样地自然。<br/>然后，无需刻意，你知道自己该干嘛。这就是黑怪们的力量，它将游骑兵战士们的思维某种程度连接到了一起，他人之所见也是你的所见，这很像人联单兵战术网络，可是也更加前进一步，因为网络的信息你还需要自己大脑去分析一遍，但这种直觉上的链接却直接作用于本能。在这一瞬间二十多名游骑兵们好像成为了一个整体，战斗的反应速度哪怕快上一秒那也是好几名敌人的死亡，而多消灭几名敌人就少了几分压力，也少了几分伤亡并保持了战斗力来消灭更多敌人——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br/>此消彼长之下，阿尔乔姆惊讶地发现不过一下，自己这边的状况就有了改善。不过这还没完，阿尔乔姆危险警告似的猛地抬起头来，向着头顶平台上一个位置展开射击，弹幕之下一个显形的敌人失控坠落在他脚边。<br/>游骑兵感觉后背出了一茬冷汗，自己距离被袭击可能只差那么两秒钟！一想到这里，面对瘫倒在地但仍在抽搐的异形阿尔乔姆怒火中烧，他抬起脚来，驱动下半身的动力组件让这一记踩踏如同打桩机——“咚！”“噗！”只有异种脑浆的横流能够减缓一点他的怒火。<br/>等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br/>在战斗中不该分心，但阿尔乔姆有更多的感受，他察觉到自己正深陷许多种情绪中——对敌人的仇恨，战斗的怒火，还有对危险的恐惧，对战友的关怀以及悲恸，还有，那么几分对参与此次行动的不满...这些情绪都可以理解，但人不可能同一时间有这么多情绪，这么多思考并且还都同时感知到。<br/>他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独立的自己，阿尔乔姆，而另一半则是“我们”，是连接在一体的整个游骑兵们，他们不再是一个个人，而是同一个意志下的不同载体，就像十根手指之于大脑，有，但也没有区别。<br/>在这样的状态下，人究竟是如何进行决策的？自己做出的决定究竟还是不是自己大脑下达的，还是从另一个层面，就好像一个集体的意识正在观看眼前的这一切，然后做出共同的判断，这种感觉...<br/>个人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唯一必要的是保证整个集体的完整。因为在这一刻阿尔乔姆思考的角度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名为“游骑兵”的集体意志。黑怪用它们强大的能力把所有人的心智都连在了一起，这是一种极为高效的状态，比如说杜克已经处在了敌人注意力的中心，那么他此时正在继续吸引注意力，凭借携带的重型手盾不断承受更多的伤害从而让其他战士能更加有效输出。其他游骑兵一边抓住这个机会打倒敌人，但另一方面却并没有去帮助杜克回到安全的地方，只要他还撑得住那么这样对集体是最好的。<br/>好？好什么好！这不对，杜克已经浑身多处受创，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孤军奋战——这与异形用部分个体来当诱饵换取其他攻击机会有什么不一样？杜克可不是什么异形，他是自己的兄弟，大家出生入死，同甘苦共患难十年的战友，自己怎么可能抛下他在危险中不管！自己的其他兄弟，其他游骑兵们如果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也绝对不会这么做，我们宣誓的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战友，而不是反过来！<br/>所以不对，这种状态不对！它是有好处，但更多带来了坏处！人的意志，个体就要被这种集体意志给淹没了——阿尔乔姆的思维在剧烈地对抗着，他的身体在战斗但精神不断地回想着，他想起自己多年来的疑问。<br/>为什么当年那些黑怪仅仅基于单纯的相信从而坐等导弹的轰炸？一方面是天真没错，另一方面，难道就没有个体提出质疑从而逃脱吗？<br/>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因为当年那些黑怪的意志已经被锁在了一起，过于强烈的天真想法盖过了少数个体的质疑。人类与黑怪的对立不仅是生物性的，更是这种精神层面的。<br/>而面前的这些敌人...李斯特说黑怪能帮他们对应这些敌人，莫非是因为这个，它们有这些方面的相似之处？<br/>“小家伙，不要再深入了...”<br/>阿尔乔姆低声说道，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停在之前战斗感官互联的程度就行，不要再让思维进一步达成一致了——你们说的相互理解就是这个？好家伙，理解可不是这样的，快停下，让我来教教你！<br/>叮——<br/>在思维因为信息的不断冲刷从而若风中残烛般飘摇之时，忽的一下，好似钟声敲响，唤醒了沉睡的心灵也让自由的意志重新被掌握。但很快，阿尔乔姆就明白这不是思维的连接被切断，而是有另一个意志给加入了进来，并立刻改变了此前的局势——阿尔乔姆一下就能自己动弹了，他猛冲过去，头盔和肩膀挨了好几发，脖颈处多亏胸甲向上延伸的护颈没让他的冒险被切开大动脉。护甲发出警报，而阿尔乔姆一把抓住杜克将他拖回掩体。而另外一边，米勒上校突然叫了起来：<br/>“我们刚才都干了些什么蠢事？苏卡...阿廖沙，掩护阿尔乔姆！把伤员转移过来...两点钟方向，手雷！”<br/>当杜克被拖到掩体后时，这小子突然哇的一声叫起来：“好痛！我的脚！”但同时也突然将离子光枪对准一个方向，一发切割束在墙上划出一个大口子同时也点下来一只隐形的触手怪——看起来那种对敌人预知的能力还没有消失，事情确实到了自己刚才所希望的样子。<br/>那种名为精神链接的能力还在进行中，但已经有所不同。如果要举一个例子的话那就是刚才黑怪们建立的连接就像一间拥挤的小房间，人群的压力只能随着惯性倒向一个方向，但现在变成了宽敞的大厅，人们能围成一圈彼此照应，但同时自己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br/>阿尔乔姆觉得没有时间继续想这件事了，他身边有两名伤员，而战斗依旧凶险。只是，他脑袋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br/>李斯特长官呢？他人呢？他第一个冲进这个大厅，此时他在哪里？<br/>就在人们的心中赫然清明的时刻，从战士们的头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这是一声爆鸣，从高处的平台响起并在整个大厅里回荡——不等阿尔乔姆抬头，他已经听到了上方许多晶片爆裂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连几道蓝白色的零素异能闪光，和锐器分离肉体的身体！<br/>加装了音波震颤器的单刃军刀挥砍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如同爆炸，虽然对冷兵器不甚了解，但游骑兵们曾经在亚曼托这样的地方见识过李斯特军士长的刀法。那场战斗中，就连最疯狂的食人魔都在惨烈的厮杀中对血神附体一般的军士长产生了恐惧，所以他们才那么轻易杀出重围。至于军士长为什么会在人联这样高科技的社会里倾向近身战，他曾经的回答居然是——好玩。<br/>但阿尔乔姆知道那绝不是在玩，刀锋的破空声太快了，太密集了！简直是如同风车一样旋转的频率，然后不断有肉体被切开的湿润声。撕过肉条吗？那种手感让人听着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可以想象这位军士长在平台上是怎样如狼入羊群般大肆杀戮的，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从高处的平台不断有一条条湿滑粘稠的破碎肢体掉下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场面血腥如同恐怖片，但又真切地在他们身边发生——这就是他们没有遭到来自头顶上攻击的原因，军士长一个人搞定了这一切，他已经冲到了最上面！<br/>这说明上面也有敌人，他们确实处在被夹击的状态，如今已是进退两难，敌人如此难缠，这任务究竟该怎么办？<br/>就在阿尔乔姆思考的同时，他手中没停依旧击倒了几名敌人。外星人的尸体在地上都要铺上一层了，但剩下的依旧似乎望不到头——不过突然，通讯里传来一声，正是李斯特长官：<br/>“敌人的指挥官已经被解决。”<br/>是吗？那太好了，但眼下这些...<br/>阿尔乔姆刚想要回复，但他猛然感觉不对，因为眼前潮水一样涌来的敌人都一下僵在了原地，这很突然，游骑兵都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br/>“所有人，不要再纠缠了，快上来！”